大周龍興關隴,經武祖、周公等人開拓,疆域百萬,沃野無數。
期間歷經數十代君王勵精圖治,休養生息,王朝承運三百載,國力強盛,四海臣服。
哀王繼位,一場蠻夷東侵,十多年苦戰紛爭,使大周國勢日頹,諸侯離心。
而今王權衰微,諸侯雄起,兵強馬壯,各國連年征伐,大周已不復立國盛況。
在我十六歲鄉試那年,曾有段時間在東林學堂求學,學堂中有位授業先生就是因為不堪諸侯爭鬥,民不聊生,一路南遷躲避戰亂來到三江偏隅教書,經常把“天下怎不容一張安靜的書桌”掛在嘴邊。
久而久之,我沒深得他的滿腹經綸,反倒是繼承了不少他的悲天憫人與滿腹牢騷。
初到洛陽,結識陸堯,我不知道老天爺的這份安排是我踏足洛陽之幸,還是不幸?
就拿陸堯點名讓我參加由王公望組織的花舫詩會,就讓我越想越感覺其中有貓膩。
首先,我腹中有多少文墨,能否在詩會中大放異彩,這本身就很難確定。
倘我有才情壓人的紮實學問倒也罷了,若是在詩會中出糗,與出力不討好的陸堯有何益處?
其次,今晚詩會,我若有幸成為名震洛陽的出頭鳥,觸怒神將府的必然是我,可遷怒於之人的就不單單我一人。
陸堯此舉是為何?
思來想去,我始終弄不明白。
我如今是陸堯帳前主簿,寄這位名不副實的渭國皇孫籬下,陸堯此舉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細思之下,耐人尋味!
陸堯此人別看長得一臉人畜無害,人見人愛,可肚子裡的歪心思多得卻讓人捉摸不透。
眼下,我已是箭在弦上,只能硬著頭皮參加今晚的花舫詩會。
······
日落西山,月出東河。
微波粼粼的洛河水岸,泛著幽幽光點。
遠眺洛河之上緩緩漂動的花船,站在江畔碼頭等待花船掮童的陸堯對狗爺莞爾笑道:“傳聞秦淮一帶有一位失意的天子門生,鬱郁不得志墜入煙柳胭閨專為各家花舫優伶寫詞譜曲,雖說這人為天下讀書人所不齒,可卻成就了他花柳詩人的美名,也將花船格調提升了不少......”
狗爺眯著眼睛遙望日暮下漸漸明亮起來的花船,略微浮想片刻道:“你說的這位花柳詩人我好像略有耳聞,是不是和我一樣,喜歡喝酒?”
陸堯和狗爺口中提到的這人,我也略有耳聞,只是這詞人在文人之中的風評一般,不過筆下詩詞卻是一頂一的好!
陸堯抖了抖袖子,不知從哪變出一把摺扇。
噗嗤一聲開啟扇子,陸堯故作滿腹經綸的仕子,撲扇著手中摺扇道:“他還喜歡賭,賭輸了他就把自己的手指剁下來,所以現在他應該沒幾根手指了。”
“酒醉狂放,是賭徒大忌,這人要比劍痴李瞎子有溫情,勉強算條漢子!”
自打我來到桃柳巷,認識狗爺起,沒從他那張陰損的嘴裡聽過一次稱讚,這還是我破天荒頭一次見狗爺毫不吝嗇評價一個人。
我瞧著陸堯那可不思議的痴呆表情,多半也是不敢相信,狗爺竟然會夸人了!
狗爺被陸堯怪異的眼神看得表情一懵,混沌的眸子閃過一道大驚小怪的目光,緊接著他用理所應當的口氣反問道:“此人少年成名於南巢,於永盛三年殿試取金榜第二,三年為官鬱郁不得志掛印而去,縱情秦淮煙花柳船,吃喝嫖賭無一不沾,從不欺人、賒欠、負人,這人若非內心遭受打擊自暴自棄,或許還是一位天人胚子,這等願賭服輸剁手指從不眨眼的主兒,不算好漢,什麼人配稱之為好漢?”
聽狗爺這麼一說,我一個半隻腳才踏進江湖的世俗之人,都不禁肅然起敬。
天下詩詞小令原有詞牌名約六十,秦楓一人創詞編令寫曲新增八百有餘。
其中以菩薩蠻、蘇幕遮等詞牌最為膾炙,故而數千花船皆以詞牌為名,由秦淮一路隨江漂行至洛河灌口。
因此,今晚但凡行至三河交匯之地的花船,俱是所在水岸紅樓篩選出的數一數二妙齡之花,得花柳詩人秦楓提筆點評寫詞牌之人,自是有湊個熱鬧的底氣與仙姿。
暮色侵霞之時,嫋嫋江波之上,一條緩緩逆流而下的小船行至我們駐足等待的碼頭。
小船之上,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精瘦掮童富有規律地搖槳,快到我們面前時,他高聲詢問:“三位客人可有指定的花船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