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辦起來並不難,公孫家的名號,在整個江南大地區是人盡皆知,公孫勝華找到了當地的官僚,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積陰山原本就是荒蕪一片,無人耕作也少有人居住,倒是獵戶和藥農經常進山。官僚見公孫勝華鄭重其事地跑到自己的面前,把地圖攤開來說要買山頭,心裡自然是暗喜,這千百年來不曾被人關注過的荒山野嶺,如今就要變成沉甸甸的雪花銀,怎能不高興,他只需要把地契一畫,坐等收錢便可。於是公孫勝華全程都被笑眯眯地接待,晚餐好酒好肉地招待一番,末了還安排到了上好的客棧,又是一番寒暄之後對方才離開。
第二天官差帶著公孫勝華和下人騎馬去積陰山仔細看了看,別看楊方只是在地圖上畫了一個不到巴掌大的方框框,三個人走下來,才真知道什麼叫做望山跑死馬。官差閒得發慌,和公孫勝華打聽這山買下來有什麼用途。公孫勝華倒是被問住了,按說如果要用來種茶,比這積陰山好的丘陵到處都是,易於採摘又陽光充分,何必特意跑到這崇山峻嶺之中來。他隨口找了個理由把官差搪塞過去,自己裝了滿肚子的疑問。
三人在林中走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樣子,已經完全沒了路,頭頂上是遮天蔽日的樹葉,眼前除了一人抱不住的高大樹木,就是各種各樣的灌木荒草,還有像網一樣密密麻麻相互交織的藤蔓植物。官差把地圖重新掏出來,在上面用手指著告訴公孫勝華目前的方位,公孫勝華低頭一看,離這方框的中心還有一小半的距離,不禁心生氣餒,打消了再往裡面走的念頭,看這樣子裡面也住不了人,乾脆打道回府。三人又是一番折騰,回去之後公孫勝華領了對方報出的價錢,心裡掛念著家裡的鳥,於是馬不停蹄地往家趕。
中午剛剛下完一場瓢潑大雨,此時天黑路滑,公孫勝華主僕二人進到一處不大的樹林內,小心地放慢了速度。這個時候他心裡開始有點後悔起來,應該在客棧內休息好了再出門才對,照現在這個速度,不到寅時看樣子是回不了家。而且這林子雖然不大,但是在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越走心裡越打鼓。雖說公孫勝華也接觸家裡的事務多年,可總是三心二意,精力都放在女人和養鳥上,哪裡吃過這種遠行的苦頭。眼看樹林過了大半,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咯咯的聲音,像笑又像哭,聽得他們主僕二人毛髮倒立,公孫勝華把持不住,怪叫一聲就猛打馬鞭,想要趕快衝出去。咯咯的聲音越來越頻繁,還摻雜著似乎女人的哭泣,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公孫勝華的眼前飛快地閃了過去,接著公孫勝華胯下的馬腳底一滑,人和馬都斜斜地翻在了路上。
“公孫少爺……”身後的下人一聲驚呼,緊接著也是連人帶馬摔倒,好在馬兒認主,打著響鼻爬起來之後並未走遠,只是在一旁分別站立著。
“咯咯咯咯咯……”怪聲從頭頂上再次傳來,公孫勝華已經嚇得要屁滾尿流了,全身顫抖地抬頭一看,剛才飄過去的那個白影子從天而降,分明是一個全身素白,披頭散髮,吐著三尺長舌頭的索命無常。
“公孫少爺,我……我怕!”下人像孩子受了驚嚇一樣開始大喊。
“咯咯咯咯……”索命白無常手裡舉著哭喪棒,腳不著地對著公孫勝華飄了過來。
“媽呀!”公孫勝華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大喊一聲就暈了過去。
一旁的下人哪裡還有心情去管公孫勝華的死活,他不敢繼續看眼前的索命無常,又怕如果不盯著看,一個不注意就被拿了命去,只能張嘴哇哇亂叫,閉著眼睛像蟲子一樣在泥地裡仰面倒退。退了沒有三四步,身後出來一個矮小瘦弱的影子,舉起手中的棍子對著下人的後腦用力一敲,下人像一根煮熟的麵條般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隨著二人的昏倒,之前鬼喊鬼跳的索命無常也停止了動作,下人身後的影子彎下腰來,分別在主僕二人的懷裡掏了掏,公孫勝華這趟出來倒是帶了不少的銀兩,黑暗中那個身影用手掂了掂公孫勝華的錢袋,似乎很是滿意。
“六哥,怎麼樣?”一個沙啞的女聲從路旁的林中傳出來。
“不怎麼樣,你去把後面的絆馬索給收了。”矮小瘦弱的影子回了一句話,聽聲音居然是當日從城中逃出來的徐老六。
“我聽著一個人喊另一個人叫什麼公子,應該不會太差吧。”女人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不甘心地問。
“錢錢錢,一天到晚就是錢,老子碰你兩下你就像被馬蜂蟄了一樣。”徐老六邪火嗞地一下冒了上來。
女人聽徐老六這麼說,扔下收了一半的絆馬索,對著他的後背就狠狠踢過來,徐老六還沒來得及把剛到手的賊贓裝好,隨著一個趔趄,嘩啦啦銀子灑了一地。
“這麼多銀子!”女人的聲音變得又像剛才那樣尖厲起來。
“你孃的,敢踢老子。”徐老六一邊在地上摸索著散落的銀兩,一邊咒罵著女人。
女人從身後掏出來一把匕首,拎住公孫勝華的領子就要往脖子上扎。
“幹什麼你!”徐老六趕忙衝過來抓住她的手,厲聲問道。
“丟了這麼多銀子,一定會報官,先殺了這兩隻肥豬再說,以免留下後患。”
“這個人不能殺。”徐老六大聲說。
“為什麼?”
“不能殺就是不能殺。”徐老六把匕首奪過來,在公孫勝華的懷裡又摸索了一陣,居然找出了積陰山的地圖和官家給公孫勝華的回函,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乾脆一股腦都裝到了自己的袋子裡。
“走,不然一會他們就醒了。”徐老六把銀兩遞給女人,迅速地收拾完現場,拉著她的衣袖消失在了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