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嚴逐猶豫,“怕你難過?”他說不下去,嘆氣似的:“對不起。”
怕的不止是難過,他更怕金柏趁他不在家,躺在浴缸裡給自己放血,異國兩年多,他和金柏的人生軌跡差了太多,嚴逐還活在剛出事的時候,金柏早被社會敲敲打打醒過來,掙紮著往前爬了。
“你太讓我難過了,”金柏失望地看著他,卻還有些不死心,“那你剛剛在打什麼電話呢?”
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嚴逐不回答。
金柏眼底的失望越來越濃,這人看似改了,看似愛了,但某些東西還是頑固不化,令他次次疲憊不休。
“算了,隨便吧。”說著,金柏轉身就走,錯身路過嚴逐的時候,被人抓住手腕。
觸手是金屬的冰涼質感,金柏左手戴了表,寬大的表帶和商務的表盤,貼在他細瘦的腕子上,勒得很緊,有些格格不入。
嚴逐拉著人,張了張嘴,徒勞道:“我沒有防著你。”
金柏不理他,也不再問,手腕很輕松地掙脫出來,他離開房間,留嚴逐一個人在屋裡。
窗戶還開著,雨下大了些,幾滴吹到金柏床上,嚴逐合上窗戶,留了一條口子,自己站在那條縫旁邊,任由大風吹著,緩釋他的頭痛,肩頭又濕透了,他想,今晚金柏或許不想和他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走廊裡一陣喧鬧,有人張羅著去陸邊房裡打撲克,接著門被敲響,大約是禮貌性詢問,嚴逐說了不去,人便立馬走了。
陸邊的房間就在隔壁,酒店隔音不好,隱約能聽到大家的笑鬧,嚴逐恍然發覺,金柏現在過得真的很好,重新回到熱愛的舞臺,身邊也有交心的朋友,甚至如果不是他的糾纏,或許會覓到新的兩人,陸邊雖然很裝,但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嚴逐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為人和能力都很優秀。
那憑什麼一定是自己呢?這個問題忽然浮上心頭,堵得胸悶,為什麼他會覺得金柏還愛他,能帶給金柏幸福的只有自己,即使現在了他還在惹金柏生氣,他又憑什麼纏在金柏身邊呢?
難道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人失望,讓金柏從最開始的留戀,變成對他的煩躁和厭棄,就像那天他說的:
“我不想恨你。”
嚴逐也不想讓金柏恨自己,他想繼續佔有金柏全部的愛,自己也竭盡全力地愛他,像從前一樣。
但現在看來,不太可能。
手機嗡嗡地響,嚴逐掏出來,還是童碩,上海雖然臺風將至,首都卻是豔陽高照,案子很快就要終審,童碩說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判個過失傷人,沈氏利用輿論把箭頭對準嚴逐為人的評判,再加上香港那邊的助勢,即使最後贏了,也有可能被沈氏反咬一口,到最後和遜克的合約終止,拿不回以往片子的版權,名聲又臭成一團,嚴逐的前程算是曇花一現,就此了了。
拿獎又如何,資本至上,沒人會為了一個文藝片導演得罪龍頭企業。
嚴逐接了電話,童碩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來:
“剛剛沈氏又聯系我了,說要和解,我再勸你一次,真沒必要鑽牛角尖,最後判個過失傷人,人家是家大業大,灑灑水就過去了,你呢,以後真的不在這圈子裡混了?”
他勸了很多次了,要麼勸讓金柏出庭,要麼勸嚴逐也學他們打輿論戰,現在勸嚴逐和解,但搞藝術的人就是犟,不知道在堅守什麼道德與正義,自身都泥菩薩難保,還想拿命一搏,螳臂擋車。
“即使現在同意和解,沈氏也不會放過我的。”嚴逐淡淡地陳述這個事實,彷彿事業將盡的人不是他一樣。
“那你就讓金柏出庭,讓利星打輿論戰,你是君子,對面可不是。”
童碩口幹舌燥,果然,對面很快拒絕:
“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童碩抬高聲音,“那你就要為了一個五年的案子,葬送現在的前程?”
電話那邊沒立馬回應,雨聲很大,成為了空氣中的唯一噪聲,這樣響了很久,嚴逐才說道:
“可是五年前,金柏的前程就斷了。”
窗外雨聲很大,隔壁笑聲依舊,嚴逐雖然一個人,屋子裡倒也熱鬧,對面的童碩像是被他的話堵上了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忽然,嚴逐聽到金柏的聲音:
“你站那兒淋雨,是要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