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多爾袞被濟爾哈朗牽制、收斂了兩年半,無非還是之前的戰敗,讓他不得不暫時分權以安撫人心。
但不管怎麼說,多爾袞執政的時候,好歹讓大清得到並保住了北方中原,偶有戰敗只要休養生息恢復元氣,滿人親貴還是會重新支援多爾袞的。
……
濟爾哈朗意識到多爾袞的重新強勢後,倒也沒敢造次,當下只是找了個機會,跟多爾袞“友好協商”。
次日朝議結束時,濟爾哈朗就攔住了多爾袞,要私下說道說道:
“攝政王近日可好?聽說攝政王最近治軍好殺人,莫非是肝火太旺?既荷國之重,還是要好生調養才是。”
多爾袞被叫住,表面上也看不出絲毫表情,只是雲澹風輕:“王兄莫非是說前幾日整治旗務的事兒?那是我們正白旗的內務,本王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難道不妥麼?”
濟爾哈朗微微一噎,法令紋也稍稍抽搐了一下。多爾袞這樣跟他公事公辦地說,他還真抓不住什麼問題。
因為旗主處置旗務確實跟外人無關,這兩年多爾袞允許他滲透兩白旗,說到底只是一種潛規則交換。濟爾哈朗用允許多爾袞搜刮更多錢糧向組建綠營上傾斜,換取的上述條件。
現在多爾袞要講臺面上的道理,他也是沒法直接阻止的,最多隻能是把此前的私底下交易條件作廢,從此不再在錢糧上傾斜支援綠營進一步擴軍、增強武器軍備。
所以,濟爾哈朗也就只是不卑不亢地說:
“兩白旗的日常整頓,自然是旗內私務。不過兩白旗部分軍官懈怠至此,說到底也是這兩年朝廷開支不足,無法時時維持兵馬整訓備戰所需錢糧。
那些錢糧,可都是拿去擴建綠營了。我滿八旗沒有戰事撈功勞,日常那點軍餉又怎夠維持士氣?只要朝廷進一步傾斜,允許多圈地,多給鐵桿莊稼,這些問題迎刃而解。”
濟爾哈朗這幾句話純屬扯澹,壓根兒邏輯上就說不通任何因果關係,但他就是要把兩件事情強行牽扯到一起,說白了就是拿此前的利益交換默契提醒多爾袞:
你要是在上一件事情上跟我公事公辦,那我也只能在這一件事上跟你公事公辦了。
然而,預想中多爾袞跟他重新妥協分贓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多爾袞肯走到這一步,顯然是積蓄實力已經積蓄得夠了,覺得可以突破臨界點了。
只聽他並無波瀾地說:“我滿八旗兒郎,確實這幾年過得有些憋屈,軍餉是不缺的,只是缺了劫掠、賞賜,才過得比往年頹廢些。
】
不過北方百姓已經苦不堪言,指望擴大圈地、鐵桿莊稼來提振人心,那是不可能的。為今之計,他們既然要過好日子,就該從南蠻子頭上去取!”
濟爾哈朗童孔略微縮放:“攝政王真想重開邊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如今這節骨眼突然重新開戰,時機未見得比去年或明年更有利於我大清!
本王自也不是反對開戰。事到如今,南明與我大清勢成水火,勢必不能長久共存。可眼前畢竟停戰穩住了,何時重開,自然要挑一個對我大清最有利的時機!本王沒看出來今年對我大清有什麼特別有利的地方!
聽說這兩年,從南邊陸續傳來幾種米麥之屬,如玉米、土豆,為古時所無,產量遠高於稻麥。去年只有淮北數處私下嘗試軍屯,果然解決了一部分軍糧。今年擴大了推廣,還往山東、河北蔓延。
據說南明推廣這些東西,最久的已經七八年了,一開始是在隨黃、後來擴大到整個湖廣,據說四五年前逐步推廣到整個南方。
南蠻子得其利已經七八年,我大清得其利卻還不滿兩年,今年才第二年,推廣面積不夠大,收成也還沒下來。如此,南北國力受益於玉米土豆之多寡程度,明顯是南方遠勝於北方!我大清若是再多休養生息數年,讓北方也漸漸自發能種玉米的都多種玉米。國力豈不是也能相對於南方扳回一些,到時候再開戰,豈不是更加有利?”
濟爾哈朗也不說別的,隨口只針對糧食和人口的問題,跟多爾袞辯駁了一番。
他提到的玉米土豆這些,也確實是中間明清和平休戰種田那幾年,漸漸擴散開來的。這東西朱樹人也沒法管控,因為一旦一種糧食普及到普通老百姓人人都種,都能弄到種子,那麼被私販到淮北,滲透進入淪陷區,就是必然的。
一種數百萬人都能接觸的東西,還談什麼技術保密?無非是有個擴散過程,清軍要實驗、要推廣,要繁殖留種,都需要時間。
大明佔的只是一個時間差的利益,我比你提前多種了六年玉米土豆,這六年的積蓄就能形成巨大的國力差距。
濟爾哈朗終究年紀大了些,已經虛歲五十了,從四十七歲消磨到五十歲,自然再沒有年輕人的莽勁,想求穩。
多爾袞卻比他年輕得多,今年三十六,還想搏一把大的。更關鍵的是,他看問題比濟爾哈朗全面,他意識到國力的發展對比不是這麼簡單算的。
“國力之消漲,豈能看糧食的多寡!為今之計,糧食只要夠吃,便能穩住國力。至於指望靠著餘糧,重新繁衍人口,那得何止十幾年才能看到效果?
此前我大清為了編練綠營新軍,已經竭澤而漁,這幾年山東、淮北戶口減半,被壓榨的漢人南逃之勢已成,再拖下去,對我大清只會不利。
眼下唯有立刻軍事上跟南蠻子血戰勝之、重新立威,震懾天下漢人,讓他們知道投明沒有機會!無非是再被我大清多殺一遍!還不如一開始就乖乖當我大清順民!”
兩年前剛休戰的時候,說實話,多爾袞也沒料到休戰期會有那麼多百姓不堪壓榨而南逃。主要是之前清朝對明連勝了幾十年,他覺得天下人都應該看得清,明沒有前途,不會有人去投明,吃兩遍苦受二茬罪的。
但他終究是低估了多鐸覆滅、淮南尼堪劉良左斃命這幾波的後續長遠影響力了。
哪怕南明最後給他了一個“面子”,假裝試圖強攻收復鳳陽失敗、退兵,讓清軍貌似搶到了“休戰前最後一戰的勝利”,心情相對輕鬆地下了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