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從卯時初刻開始,僅僅持續了一刻多鐘,到了卯時正剛過不久,清軍的外層營地就徹底全崩了。
明軍推得太快,一上來就佔住了外層營牆,弓弩手和火槍手都得以爬上打著尖樁的夯土寨牆,依託密密麻麻的尖樁木柵作為掩體,朝著寨牆內的帳篷一陣陣亂射。
清軍作為防守一方,卻因為部署慢了,沒佔住地利,弓弩手來不及上牆,就被明軍弓弩火槍手從外側搶佔了制高點,對射自然是無比吃虧。
期間清軍組織了好幾次反衝鋒,或是試圖奪回營門,或是試圖堵口、重新上牆,但都被明軍殺了回來,死傷極為慘烈。
尼堪左支右拙抵抗了許久後,終於不得不下定一個決心,在混亂中聲嘶力竭地傳令:“讓各軍全部退入中軍大營和北營死守、重新整頓,徹底放棄左右外營!不得有誤!”
傳令兵立刻去通知各部,清軍才算是在逐步收縮退卻的過程中慢慢恢復了一點秩序,算是用空間換了時間。
如前所述,江北大營原本是按照駐紮六萬人來營建的,哪怕倒退兩天,滿達海尚善李成棟沒走之前,這個營都能住滿人。所以現在只剩不到兩萬人的情況下,其實居住條件是非常寬鬆的,
滿達海他們撤軍時走得也比較急,並不會拆帳篷,最多把隨軍細軟財物帶走,其餘都會留給友軍,只要尼堪的軍需官把賬目對上即可。
兩萬人守六萬人的營,自然比較稀疏,有大片區域可以放棄。而剛才的倉促死戰中,傷亡逃散又達到了數千人,尼堪估摸著他手下最多也就剛剩一萬人出頭的兵力可以調動得了了,龜縮回最堅固的中營也沒什麼不妥。
有了外營的緩衝拖延,中營的寨牆、營門都是被清軍死死把守的,清軍可以重新掌握地利,
營牆內幾處最要害的所在,甚至還有臨時夯築的土臺作為簡易炮臺,雖沒法安裝那種三千斤以上的重型紅夷大炮,但裝裝千斤佛郎機還是夠用的,也確實有些炮兵火力點可以作為防禦支撐。
如此一來,明軍雖普遍奪取了外牆,但當明軍需要從外牆進一步進攻內營牆時、透過兩營之間的空曠地帶過程中,就會被清軍遠端殺傷,缺乏掩體。
至於守住內營後,是固守待援,還是逃跑,這就以後再說了,也正是因此,尼堪下令北營不能放棄,還得給自己確保一條後路。
就算明軍能提前陸上包抄,到了緊急關頭,尼堪也有把握讓中軍大營的部隊,把木柵和夯土以及其他建築廢棄雜物、丟進邗溝運河製造暗礁,把本就淺狹的人工運河用暗礁臨時阻斷,防止明軍船隻走邗溝追擊。
(注:清軍扎江北大營時,就是橫跨邗溝運河紮營的,這樣才能確保把守住交通要道,在淮揚地區作戰,最重要的軍事咽喉就是大運河。之所以爭奪淮揚,核心目的也是爭奪江淮之間的大運河)
而他自己則可以坐著營中的清軍運河漕船,走邗溝北撤回淮安。縱然明軍水師比清軍強得多,也沒辦法在斷河的情況下飛過去追,只要尼堪退到了高郵湖內,就可以閃轉騰挪,得到後方淮安清軍的接應了。
而陸地上明軍的攔截,尼堪倒不是很害怕,因為陸上步騎兵野戰和船上計程車兵對射,絕對是吃虧的。野戰步兵沒有任何掩體,船上的射手卻能依託木板船艙擋箭失子彈,清軍的弓箭手射術也更高明,對射明軍絕對會吃虧。
不過,臨時讓中軍營內計程車兵們把營牆夯土木樁填進邗溝、塞斷運河,這一切操作也是需要時間的,清軍至少要堅守營地幾個時辰,才能完成這項緊急施工,還是潦草得不能再潦草那種。
如果堅持不了,塞斷不了運河,就算清軍倉皇逃跑,明軍水師也會追上來的。到時候大家都是漕船對射,清軍就沒優勢了。
尼堪打定了這個主意,在放棄外營後,內營自然是守得非常堅決,也多虧了他人多營地大,有資本揮霍,敗了一陣還能組織起抵抗。但凡兵少營地小一點,如今他就已經沒了。
對面的黃蜚、劉肇基突破外營後,一開始也是大喜,氣勢如虹繼續勐攻,但隨著進攻到內外營之間的空曠地帶時,缺乏掩體的明軍衝鋒士兵,傷亡也陡然增多了不少。
清軍已經是有備而守,佔據了內寨牆制高點,弓弩火力部署很是刁鑽,大小佛郎機穿插掩護炮擊,一度也打得有聲有色。
明軍雖說不至於攻不進去,可整個過程中的傷亡交換比,卻被扭轉了過來。一開始的明軍一個人能換掉清軍幾個、被扭轉到了一比一以下。內營每個清軍弓弩手的戰死,至少能帶走一兩個明軍士兵。
黃蜚和劉肇基第一次直屬於朱樹人手下做事,他們也想在王爺面前好好表現,倒是不吝投入,一時間戰場短暫陷入了絞肉。
……
遠在揚州城內的朱樹人,也一直用望遠鏡眺望著北方遠處的戰場。
他今天已經稍稍違反了對公主妻子的諾言——來江北的時候,他可是說一直待在瓜州渡的,在水師保護之下,絕對不上江北大陸跟清軍廝殺。
今日的攻營戰,他倒是確實沒有親臨一線指揮,但至少進了揚州城,登上城樓找制高點眺望。
前方的具體交戰細節,自然也有快馬斥候不斷往返賓士通報,戰場距離揚州北門本來就不到十幾裡地,信使每一刻鐘都能帶來最新的情況。
所以,黃蜚和劉肇基陷入消耗戰後,不過大半炷香的工夫,朱樹人在後方就知道了。他聽說了尼堪的最新應對方略,不由皺了皺眉頭。
“尼堪用空間換時間、放棄外營換取在內營提前組織起了有序防禦?那為什麼不立刻在內外營牆之間重新加急部署騎兵炮,把內營牆直接轟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