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事兒後,大營內的滿蒙留守將領自然是普遍譁然。
因為另一個旗的統兵主將也被多鐸帶去送了,所以營內如今能找到的、以及成功逃回來的最高階滿人將領,也只是副旗主級別的貝子尚善。
剩下的滿將自然都唯尚善馬首是瞻,要求尚善立刻召見李成棟,摔杯為號將其誅殺以防內亂。
尚善被吵得頭暈腦脹,覺得似有不妥,但也怕變生肘腋,湖裡湖塗就答應了。
對面的李成棟因為潰逃得早,並不知道後續多鐸中軍被殺穿時,明軍散播的流言,也就不疑有他,直接來了。
他心中也是惴惴,只當尚善是要責問他決戰時首先潰敗、導致帶亂了友軍陣腳的事兒,一路上在心中默唸開脫罪責的臺詞。
然而這些臺詞根本沒用上,他一進到中軍大帳,尚善只是先虛與委蛇了幾句試圖穩住他、讓人把他引到側席落座。
見李成棟剛坐在馬札上,腰間佩劍因為身體蹲低碰在地上、而不得不解開放在一邊。尚善立刻就一揮手,立刻有刀斧手出來把李成棟按住。
李成棟一驚,連忙魚躍而起想要拿劍,卻已經被七手八腳制住。
「貝子爺你這是何意!我軍剛剛大敗你還要同室操戈不成?末將確實有先敗之罪,但也不止於此吧!」李成棟又驚又怒,厲聲大吼。
「李成棟,你勾結南蠻子,背叛朝廷,出賣王爺,你當我們還不知道麼?逃回的中軍殘卒,人人都說你勾結蠻子,故意放江守德藺養成過橫塘河、偷襲王爺側翼!」
李成棟大吼:「我冤枉!是明軍在南翼泥濘野戰之地,忽然部署了重炮,轟得我軍在河邊立足不穩,這才退卻的。沒想到部隊剛一退卻就收不住腳了,這是我御下不嚴,治軍不力,不能令行禁止,但何談投敵?我若是投敵,如今還會回來麼?」
「南蠻子能在野戰之中,隨著戰場移動、往前沿靈活部署重炮?這怎麼可能?」尚善一臉不可思議。
李成棟:「貝子不信,可以隔離我軍中將校,一一詢問當時被炮擊始末,若是他們所言不一,我甘願伏法!」
尚善一時舉棋不定,就讓人去飛速簡略查問了一番,還真就是南翼清軍戰場上突然遭到意料之外的炮擊,才導致他們退後放棄和橫塘河防線。
但雙方已經撕破臉,尚善也有些騎虎難下——現在李成棟已經跟他關係這麼惡劣了,就算好說好話安撫,對方也未必會再死心塌地幫他效死。
他也只是訕訕地說:「李將軍不要怪罪,不管怎麼說,你先敗之罪是實打實的,本貝子剛才那番毆擒,也折不了你的罪過!
再說就算是明軍內應,也就未必不會重回我大營,說不定就是來再賺一次,裡應外合的!」
李成棟到了這一步,也沒心思跟尚善扯皮了,他知道雙方已經留下了裂痕,只想謀劃著如何死裡求生。
被尚善這麼一指責,他也是靈光一閃,順水推舟:「既然貝子還是不肯信任留我在營中,我自率軍當先突圍便是!也算是為貝子和諸同僚殺出一條血路,明我心跡!
我願帶兵繞過江陰城,往鹿苑等處突圍,能殺出去多少是多少!如今再留在此處,不出數日就會被明軍全數圍殲!」
李成棟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西邊,明軍的追兵已經很近了,昨夜因為疲憊,明軍也要睡覺,今天上午就又開始追擊了。
只不過清軍在江陰城西駐紮了足有半個多月,營壘也很堅固,所以死守營地的情況下,明軍才沒有立刻強攻。
此刻他們聊天的當口,已經隱約能聽到零星的炮火,顯然是明軍那種新式的輕便騎兵炮,也逐步隨著主力部隊運到了前線,即將完成全面部署。
尚善聽了李成棟之言,也意識到昨晚的吵吵完全沒意義,現在想什麼守營方略都是白搭,徹底慘敗是絕對的,唯一有意義的只是想辦法化整為零多逃命幾個出去。
他於是也點了點頭:「好,便依你所言,我命你繞去城北,分兵兩處,分別堵住黃公山山頂大寨的明軍,和江陰城北門,組織閻應元出城攔截。我自會率領輕騎繞過江陰城北前往鹿苑港。
只要你能護住我繞過江陰城,活著回到江北,我自會跟你串供,把戰敗的罪責推給其他死無對證的將領。否則你就算獨自逃回江北,以王爺戰死的大罪,你也逃不了活路!」
李成棟聽了,幾乎牙齒也咬碎了,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只有賭了,因為如果其他高階將領一個都沒活,就他活著回去了,那也會被多爾袞砍頭的。
他這種漢將,如今根本不缺,也不值錢。要是救一個滿人高層回去,說不定還有活路。
但要是尚善逃脫之後翻臉,不肯幫他美言文過飾非,他就很被動了。只可惜他現在根本沒得選。
……
李成棟應諾之後,江陰大營內的清軍也很快出現了騷動,一些傷病殘卒被留在了營內,也沒被通知到,上命只是讓他們死守營壘。
尚善和李成棟卻已經開始部署逃命的事兒。大約半個多時辰後,隨著明軍又有幾門騎兵炮被拉來,火力準備愈發勐烈,尚善和李成棟終於帶著五千人,棄軍突圍,往東而去。
如前所述,多鐸尚在時,就反對這種繞城而過的舉動,因為江陰周邊道路狹窄泥濘,從城北繞過的路還會被明軍攔截側擊,很有可能導致後軍被割斷,首尾不能相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