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容儀躺在涼蓆上發呆,本來困極累極了,但這會兒精下來,反而精神了。
昕蕊進來送水,看她還沒睡,便輕聲問:“您還不困嗎?怎麼還不睡呢?”
容儀雙腿彎曲,腳踩在床上,一直腿搭在另一隻腿上,說:“剛才在路上是有些困了,這會兒洗乾淨躺床上,又不那麼困了。”
“您這是新鮮勁兒起來了才不困呢,今夜您帶著白婆婆入宮以後,奴婢們守在長留可是嚇得不輕,哪有深夜召人的。”
容儀說:“若是宮裡有急事,深夜召人也是有的,這個呀,你我也無需訴苦,好在只是叫我們進宮問話。”
“看您今天回來的臉色和白婆婆的態度,奴婢大概也猜到,今晚是虛驚一場了,您回來說起這件事兒的時候,奴婢都嚇了一跳,這種事情做不好的話,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您的膽子是真大呀。”
容儀笑了笑:“是啊,膽子真大,以後不敢了,挑戰皇上的權威,無疑是自尋死路,雖然我是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我所做的事,已經令皇上不愉快了,那就得改,不改的話,將來有吃虧的時候。”
聽到這話,昕蕊遲疑了一下:“……難不成,您今夜被訓斥了?”
容儀笑看著她:“被訓斥才算正常吧,要是什麼事兒都沒有就把我放回來了,那才有問題呢,這件事兒雖然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錯事,可要是有那有心之人拿此做文章,對我而言就不是什麼好事了,說不準還要連累整個王府,到那時候,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是為什麼呢?那封信又無不妥之處,不過是表明了立場,這是好事呀,奴婢覺得應當給您嘉獎。”
容儀搖搖頭:“你可真敢想,還嘉獎呢,能不罰我就謝天謝地了,我做這一切是為了誰?對陛下來說,可不是為了他呀,我是為了朱娘子,這朱娘子又是誰的人?不需要我再強調了吧,這種敏感的時期,我幫她去送信,不管信的內容是什麼,對我而言,那都是要掉腦袋的事,不然你以為,宮裡為什麼還要派兩個人到這裡來伺候她,這件事可不是鬧著好玩的。”
昕蕊嘟著嘴,輕嘆了一聲:“可真難,您做好事兒還要被深夜叫去問話,分明是好心呢……”
容儀坐了起來,看著她,說:“以後你萬萬不可再這麼想了知道嗎?什麼好心好事,一切以陛下為主,以國為主,那才是好事好心,對於孟國來說,朱娘子怎麼著都是個外人,她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為她掉一滴眼淚,但是,皇上不追究她的責任,那就說明是國君仁厚。”
昕蕊連連點頭:“奴婢知道了,以後不敢再亂說了。”
容儀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個道理時刻不能忘了,否則,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那都是要吃板子的。”
說了幾句後,看她聽進去了,容儀揮了揮手,讓她出去,套了鞋下來,倒了杯水喝下,想到了今夜,皇上對自己說的話。
“你們夫妻同心同德,將這個小家經營的很好,這是你們的本事,也是你們的福氣,朕還記得當初為娶那公主的事情,阿驍昏沉了幾日,朕還覺得好笑,堂堂七尺男兒,沉溺小情小愛……如今朕反倒覺得,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該顧哪頭,這一點,朕倒是不如他。”
一國之君,幾乎將自己的心事袒露了出來,容儀聽著,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
作為皇帝,他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的不能言說,後宮佳麗三千,可他心中唯有皇后,這麼多年,辜負的,失去的,他在慢慢的,一點一點找回來。
可終究物是人非呀,即便是他想補償,他想挽回,許多事情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了。
登上帝王寶座,固然重權在握,享受天下江山,可這個位子是冰冷的,只有比它更冰冷的人才能坐上去,為此付出的代價無人可懂。
今夜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何嘗不是他的遺憾呢?
這一次,也算是讓她直觀的感受到,帝王和王府的感情有多深了,容儀並不覺得今晚自己是虛驚一場,這件事情若是換一個人,未必能這麼輕易的逃脫,只不過因為她佔了個嫁的好的便宜,皇上確實重用姜家,也確實看中世子爺,所以他對自己也多是包容。
若是換一個人,怕是早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