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思考,還能坐在這裡和但他林討論這些。他澎湃的心潮在拍打胸膛,但卻發不出聲音,麻木,是的,一種莫名的麻木籠罩了一切。保護著他,讓他不至於就這麼發瘋。
“但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但他林朝著嚴道一伸出手,他看了一會,木然地伸出手,握住,然後站起身來。
“我有一種預感。我們會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想要什麼?能給我什麼?”
他沒有耐心地說著,低下頭擦著眼鏡片。
“我們本身既是一種文化現象,一種靈界存在,也是一種意識形態的抽象符號。”
“就像榮格的曼荼羅那樣?”
“對。所以我們沒有完全毀滅。在被儲存的那麼一些人當中,我們作為集體無意識的組成部分活了下來,但幾乎失去了靈界,星界和其餘任何世界的權柄。”
“...繼續說。”嚴道一正在擦鏡片上一塊很大的泥土。
“我們想和你訂下所羅門之約,為你驅使。因為文化和思想必須憑著人的創造才能有表達。隨著你不斷以儀式,思想和發明的形式使用我們,我們也將逐漸再回到和融入這個世界。再次完整地存在。”
“聽起來挺誘人。但是你們用什麼保證這個誓約的有效性?因為似乎只要是一個穿越...倖存者,就有這個資格認識並使用你們。換句話說,就算你們出於我現在的特性選擇了我,將來在我需要你們幫助,而你們有更好人選的時候,誰來保障我不會因此而死?”
“放尊重點!搞清楚要是沒有我們,你是別想逃出去的!”
賽吉突然從但他林的書裡鑽了出來,憤怒地揮舞著觸手。
“可以啊。你們可以殺了我,然後去找下一個冤大頭。但我也可以在這裡等到下一個黎明,然後回圖書館看看,到底是誰騙了我。之後我可以在正午大步走出去,隨便坐一輛馬車。”
“說到底,我們各取所需。至少你們做這件事情,向我展示之前應該早就評估過了所有的候選人。再怎麼說,我應該算客戶之一。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嗎?”
“並不。你展現了你的價值。先生。”
“省省你的恭維。”
“惡魔要依託契約這個概念而存在。如果我們能隨意違約,我們這個文化概念本身其實也就不復存在了。尤其是我們的傳說是基於“所羅門王的統御和契約”作為開始,要是抽走了這一層,我也不會站在這裡。”
“合理的解釋。”
嚴道一的嘴角露出一個弧度。心如死灰的他抬起手,伸向但他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隨著手心相握,一個銀白色的指環出現在了嚴道一左手食指上,上面纏繞著當初契約的紋章。隨著時間消失而逐漸淡化散開了。嚴道一深吸一口氣,現在肯定不能回去,教堂裡的怪物們已經醒過來了,要是真的拖到黎明,即使是他也沒有把握。
隨著指頭在地上畫出一個簡單的儀式陣,他念出了數千年來再沒人念出過的咒語。
“Beralanensis, BaldacogiaSedesGenio Liachidi....”
咒語聲引導中,靈性被飛速地抽取,以至於讓他大腦發冷,身體顫慄,口中卻無法控制地頌念著咒語,伴隨著儀式的引導逐漸成型,一個騎著黑狼,頭為鴉頭的天使虛影開始浮現,它揮動手中鋒銳的烈焰之劍,猛地砍在屏障上,劃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自由就在眼前。
他往前走去,然後兩腳一軟,靈性的過度消耗讓他徹底暈厥了過去,身體和裝著土豆的破布袋一樣順著裂口和山坡朝下滾去,而遠處的馬車,正好停在路邊。
把他喚醒的是嗅鹽刺鼻的氣味和馬車的顛簸,四肢因為脫臼錯位而傳來一陣陣劇痛,一個黑色的槍口正對著他的臉,男人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
“名字?”
他思考著,聲帶顫抖著,說出了他到這個冰冷世界以來的第一句話:
“厄蘭茲。”
“埃爾道斯·諾斯替·厄蘭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