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皆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將目光轉向了一直未曾開腔的晉侯。
是的啊,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晉侯也該當發話了。
莒子,邾子不過是仗著有晉侯給他們撐腰,這才敢向季孫宿索要城邑。可此時的季孫宿顯然沒打算歸還城邑,這不就是在打晉侯的臉麼?這能忍?
韓起仍舊立於晉侯身側,一言不發,看上去此間之事跟他毫無關係一般,整個人顯得十分的從容,甚至還有閒工夫向著遠處眺望了一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咳咳.....”
這時,這場會盟的發起人,此間真正的大佬,晉侯終於出聲了。
略顯疲累的他看了看會盟臺上的季孫宿,又看了看一旁怒不可遏的邾子,莒子二人,神色平靜。
魯與莒,邾之間的戰事,在他眼中,實在不能再小了。
這樣的戰爭,這樣的摩擦,按理來說,他甚至都沒有發表意見的想法。若不是此次事關季孫宿,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這個意欲代祭天的老傢伙,他心裡可是最清楚的。
當初季孫宿向晉國求取祭器的信札,他可是親眼所見。
“居心叵測的老東西。”
這便是他對季孫宿最直接的評價。
“寡人多年不問世事,竟是孤陋寡聞了…咳咳…”
他忽的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剛剛即位君侯,意氣風發,面對先父悼公留下的霸業,壯志滿懷,立誓要繼父之遺志,另有一番作為。
然而時過境遷,當他發現國內六卿勢力已經龐大到令人生畏的地步時,他這才驚覺自己已然成為了一個空架子、手中可用之人,能用之人,可信之人,能信之人幾乎全無。
每當他想要啟用一個寵幸之人,六卿的反對之聲立時會淹沒朝堂。
每當他想要改變現狀,六卿龐大的勢力網路總能給他萬般阻礙回去。
不是他不想努力,而是他一個人實在是擋不住這時代的滾滾洪流,龐大的卿族勢力就像是擋在他面前的一座高山,任憑他如何衝撞,這高山兀自巋然不動。
其實,晉國的六卿,以及此前被自己祖輩和父輩們給鬥倒的郗氏和欒氏,與眼前的這季孫宿又是何其相似?!
季孫宿可在魯國代君行事,那日後他晉國內的六卿,豈非也可以取代了他?
光是想一想,他便覺得心驚。
所以今天這場針對季孫宿的戲,他必須下場,如此好的機會既然落在了自己手上,那必須藉著勢頭給國內那些蠢蠢欲動的六卿大夫一個警告!
於是,晉侯起身,甚是莊嚴肅穆的宣道:
“想我文公當年,通商寬農,明賢良,賞功勞,三軍六卿,諸侯莫及。伐曹攻衛,救宋服鄭,平子帶之亂,受天子之賞,始作晉國霸業。”
“及先父悼公即位,嚴軍紀而恤民力,治律歷而行禮法,舉國大治,戎狄親附,惠及中原,十年之功,以靖外難,吾晉之霸,軍治萬乘,諸侯臣服。”
“凡晉之盟,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華夏盡附。弭兵之盟如是,宋盟之約如是。”
“但萬萬沒想到,不過匆匆數十載,竟已有人膽敢在寡人面前視晉盟於無物。”
“季孫宿,你以為寡人當真老了嗎?!”
隨著,最後一句話落下,整個會盟臺一片死寂。
晉侯不發威,你當他是病貓?
可他若當真發威,只怕屆時便真要伏屍百萬,漂血流櫓!
他可是晉悼公的子孫!
身體裡流淌著霸主的血脈,俯視中原,傲視群雄的壯志雄心雖被時代的洪流所淹沒,可從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