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主子親眼看著這些、親耳聽著這些,竟還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馬三寶不禁雙目微微發紅,抿了抿嘴唇似是欲言又止。
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多強大的一顆心,才能在眼前的風雲之下毫不變色,明明這也只是一個自己看著長起來的半大孩子罷了……
不過他明白朱允熥的苦心。
所以最終還是咬著牙看著下面鬨鬧的百姓,把千言萬語都咽回了肚子裡。
不過一直默默待在旁邊,隨身護衛的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趙峰,卻是忍不住把馬三寶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當街便敢辱罵當今聖上,這群刁民膽子也太大了!”他雙手抱胸,看著下面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這次聽到趙峰維護當朝皇帝,徐妙錦不僅沒有反駁什麼,反而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慨然,道:“盼著秦王、晉王來當這個皇帝,也是病急亂投醫了。秦王、晉王當了皇帝,等著比誰跟誰更慘去吧。”
聽到徐妙錦這話。
趙峰一時都忘了自己心中的義憤了,略帶一絲訝然地抬起頭看向徐妙錦道:“呵!這次你倒是拎得清。”
徐妙錦嫌棄地白了他一眼,道:
“秦王生性惡劣,先時大明國力疲敝,既要從大戰中恢復百姓民生,又要防備著殘元勢力時不時的反撲,他倒好,一就藩便縱情享樂,大修宮殿不說,盡幹些欺男霸女、玩弄虐待奴僕百姓之事,連朝廷這邊都屢屢收到彈劾奏疏,便是先帝也差點容不下他。”
“晉王雖不比秦王荒誕,也十分善戰立有戰功,卻也是個驕橫跋扈之輩,對待百姓冷酷嚴苛,想事做事不計較後果之人。”
“與他們二人相比,一個頑劣任性些,喜歡花些銀錢找樂子玩玩的昏……小皇帝,反而要好上不知多少。”
以徐妙錦的出身,這些事情多少都是有所耳聞的,再加上她自幼也是熟讀經史,一雙眼睛竟也是明鏡兒似的。
想起來這段時間應天府內鬧鬨的諸多事情。
即便她的心裡,依舊對所謂的「選妃入宮」之事,十分反感厭惡,卻也是不經意間就把叫順口了的「昏君」稱呼都給改了。
頓了頓。
才略略露出一絲悵然之色。
繼續道:“那個小皇帝……雖頑劣成性、任性妄為,但在全國售賣廉價布料這件事情上……的的確確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甚至自己揹負了這罵名。他的錯處多,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沒有錯處。”
聽到徐妙錦這一番話。
趙峰面上頓時露出一臉意外之色,他可沒忘記這小丫頭從一開始對自家陛下是有多看不上的,哪回不是不罵上幾句就不舒服的?
搞得趙峰憋了一肚子反駁她的話都沒處說了。
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
頓了頓,他才不痛不癢地吐槽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和當今陛下有什麼天大的深仇大恨吶。”
“我當然……”徐妙錦本來想順著說一句,「當然有深仇大恨」,不過卻是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之前她貿然得知自己要被送到宮裡去給昏君選妃,心裡的怨念是極大的,每次開噴自然也多少帶了點個人恩怨。
只是這段時間鬨鬧了這麼久。
轉念一想……這好像也不能完全說是那昏君的錯。
所以,徐妙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心虛地輕哼了一聲,道:“本姑娘又不是什麼是非不分之人。”
說罷,或許是覺得自己之前說話太過分了,他把目光轉向窗外那群義憤填膺大喊「秦王殿下」、「晉王殿下」的應天府百姓身上。
秀眉輕蹙,神色有些複雜地輕呢道:“站在一國之君的角度來說,犧牲小部分人,救了大明那麼多窮苦百姓,這件事情已經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了。”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那一雙好看的眸子裡,竟也有了幾分心疼之意。
沉吟了片刻,她才想起來,站在自己身邊的「佟昀」好像一直都沒說過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一切,那種目光,似是站在高處俯瞰著什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