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當然的。”奧古西恩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但喬尼可就沒有你這麼幸運了，沒有我的干預，這種缺陷自然會導致神經元互動受阻或是知感障礙，那些銀盟的庸醫們會把這種先天缺陷歸入狗屁的智力低下或是……怎麼說來著……自閉症的範疇。”他笑著連連搖頭，似乎是在為他人的無知而感到好笑。
“你居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羅伯特冷冷道。
“當然。”奧古西恩疑惑的看著羅伯特。“哦，你是說為什麼不把真相向你首先說明……”他誇張的做出恍然大悟狀。
“好吧，在這點上我承認有罪。”他彎嘴角舉起雙手。“事實上我還是帶有小小的一點期待的。”他用兩根手指在空中捏出一段距離。“雖然那在機率上絕無可能，我是說在基因序列缺失的前提下，卻又能在母體裡神奇的復原。生命遵循無上法則，在這點上就絕無例外。但當時真正發生搖擺的是我自己，在這個渾濁的世間呆久了，有時候就也總是如尋常蠢貨般的期待某種奇蹟。”
“你要知道，數十億個基因序列，只要有一個排序上的小小不同，就會締造出完全不相干的新奇物種，而將他們耐心的培育出來，又要受到這個偽善社會的道德批判。我空有一身無人能及的本事，卻必須躲在這個鬼地方，在這座由幾百年前的羽民們挖出的糞坑裡殘喘苟活！”奧古西恩突然有些激動。
“是的，海森伯格給了我一切的便利，金錢和裝置，又把這裡打造成全奇連最尖端的實驗室，但如果你是我，你會甘心麼？”他大聲抱怨起來。
“在這點上我並不同情您，博士。”羅伯特淡淡的道。“說起來，也正是您一手導致了我一家人的苦難，禁制協議有或沒有，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我恨您，博士，我想我該將這種情緒反饋給你。”羅伯特面無表情的說道，這顯然引起了奧古西恩的興趣。
“是麼？說實話，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博士收斂了笑容，神色中勉強帶出幾分遺憾。“你應該知道，我缺乏這些與人親近的東西。”他似乎軟化下來。
“造物主給了你一樣東西，就很有可能要奪走另一樣。約瑟夫擁有數不盡的財富，一人擁有整個星球，但你在彌諾陶洛斯呆了那麼久，曾幾何時可看見他笑過麼？而他那個唯一的兒子沃納，性格也是偏執的厲害，怕是終有一天也要走上他家老頭子的老路。”
“而至於我……”奧古西恩聳聳肩膀。“海馬體神經元先天性萎縮，情感障礙性功能缺失，又叫做天才病。”他指著自己的腦袋。
“我無法治癒自己，也從沒這種念想，對於喬尼所患的那種病症，很抱歉，木已成舟，我也無能為力，你知道我只擅長擺弄材料，而至於他們最終變成什麼，那是造物主的不解之謎。”奧古西恩一邊解釋，一邊盯著羅伯特看得尤為仔細。
“你瞧，我知道說這些話並不能讓你對這一切予以釋懷，但我也只不過是權且一說，卻並不是真的有什麼抱歉的想法。”奧古西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一個被世人所排斥的典型例子就在你身邊，當年的你又覺得只是自己與眾不同，哈哈，哈哈。”
“別裝的像是不瞭解我，羅伯特！”他突然收斂笑容惡狠狠的繼續說道。“你還不明白麼？那是唯一能圓了你那該死的傳宗接代夢的方法，而我當時需要用僅剩的材料再賭一次！這是一場雙贏！皆大歡喜！只不過結局是殘酷的，對我們兩個都是！”奧古西恩大聲咆哮著。
“我已經原諒你了。”羅伯特此時對著怒發須張的奧古西恩冷冷的道。
“原諒什麼？我根本就不在乎！”博士再次衝著他再次吼叫，而他只見羅伯特那張冰冷的臉上，嘴角的那絲笑意卻更為顯著。
“等等，原諒我？”奧古西恩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喬尼的病好轉了麼？”他驚訝的問。
“一個正常的孩子。”不能對他撒謊的羅伯特並不打算沉默。“擁有比同齡人稍稍突出的智商和運動能力的正常孩子。”
“這又怎麼可能？我可是仔細分析過你帶來的那些樣本！那花了我近乎半年才最終定論，基因鏈的缺失，又怎麼可能出現什麼奇蹟？造物主設下無與倫比的生物密碼，而所有的生命都必須遵循！”奧古西恩根本不信羅伯特的話，他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
“哦，是麼？說這話的人，卻又和約瑟夫.海森伯格一道，做著那個愚蠢的永生夢呢。”羅伯特安靜的說道。
“你又懂得什麼？”奧古西恩大怒。“那可不是什麼愚蠢的夢想！而是鐵證如山的事實！那根頭髮的主人，不就已經……”他說到這裡突然醒悟，怒氣漸消，衝著羅伯特嘿嘿直笑。
“你是說我的基因是來自於一名真正的永生者麼？他是誰？”羅伯特不緊不慢的追問著。
“我說了別再對我用這些下作的心理遊戲，羅伯特，我不喜歡你這麼做。”奧古西恩輕蔑的笑了幾聲，轉身走出實驗室，在外間的儲物架上繼續翻找著什麼。
羅伯特在房間中沉默了一會兒也轉身而出，他飛快的下樓來到那輛飛行車旁，從車廂中拎出一隻口袋，回到樓上後他將袋子遞給奧古西恩。
奧古西恩遲疑的開啟口袋，只見其內裝滿了各種方便食品，他眼睛一亮，立刻飛快的撕開一包即食麵餅，放在口中大嚼起來。
“飢餓，是這世間最微不足道的疾病。”他用手指著手中之物，嘴裡含含糊糊的道。“但卻比絕大多數導致死亡的病症更令人倍感煎熬呢。”
“但又正如大多數的疾病一樣，只要在一切都還未晚之前對症下藥，就又都能治癒。”他幾口嚥下麵餅，又開始拆一包牛油果。
“是所有。”羅伯特出言糾正他。
“所有？所有什麼？”奧古西恩嚼著滿口甜香的油脂，不解的問道。
“所有的疾病，不能對症下藥是因為無法瞭解真正的病因和尚未完善的治療手段。”羅伯特告訴他。
“真正的病因？”奧古西恩聞言神色開始變得古怪起來。“有趣，有趣。”他丟下牛油果，手指搓揉著長鬚在房間裡踱來踱去。
“你剛剛說有個女孩……血液病……治療什麼的？”他此時有些不耐煩的揮動起手指。
“好吧，我答應了。”他不等羅伯特回答即道。“條件是……”
“那根本不可能！”聽出他潛臺詞的羅伯特立刻以冰冷的聲音的打斷他。
“不，你讓我說完。”奧古西恩制止住還待拒絕的羅伯特。“我不會割開你寶貝兒子的任何器官，也不會再做什麼取樣，那些毫無意義。”
“你瞧，我只是想見見他。”奧古西恩攤開雙手柔聲說道。“三世同堂人間極樂，喬安娜還沒見過我這個公公呢，而我和小喬尼……會相處的很好。”“無論如何，一個慈祥的祖父和一個父愛缺失的大男孩之間，一定會有太多的事情要談。”他望向死死盯著他的羅伯特，衝他寬慰的一笑。
“很多，很多。”奧古西恩眯著眼睛捏著鬍子，這次他似乎又再次注意到長鬚的累贅，於是皺了皺眉轉身離開。
房間裡，只留下羅伯特一人在座椅中枯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