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說:“我要是能和局長的女兒談戀愛,我爹該晚上睡覺都笑醒呢!怎麼可能!這個玩笑不能開!”我隨時都能天子附身,所以前一瞬還是緊張得直冒汗,後一秒就可以處變不驚,皇家威儀存焉!我都佩服我“寄幾個兒”!
“哈哈……我就隨便一說,沒別的意思。”校醫笑著說,“記著我說的話,不要沾涼水!”
“謝謝您了叔叔!叔叔再見!”我扶著爹慢慢地從臺階上下來。天知道學校各個部門怎麼這麼多臺階!
爹抬頭朝餐廳二樓看了一眼,說:“都怨我,讓你電影也沒看成!”
我說:“爹你說什麼呢,我是你兒,應該照顧你,爹和電影比起來,我當然得選爹了!”我扶著爹走在操場上,朝著宿舍去。
爹說:“予兒啊,我這些天都想過了,家裡的地,我找個人種了,牛我也賣了,我和你,還有寧寧,就在這個城裡住下,我就天天賣破爛,掙錢,供你倆上學,好好上!”
我問:“那你在這裡,天寧一個人在家,咋行呢?”
爹說“沒事兒!離咱租的房子不遠,有個老頭我們認識,我就讓天寧去他那兒吃點,晚上就睡他那兒。”
我說:“爹,你覺得那人靠譜不?”
爹說:“咋不靠譜,我倆一起撿破爛的嘛!人是好人哩!”
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然後我又問:“爹,你覺得撿破爛有前途沒?”
爹說:“啥前途?你和你妹子好好唸書,就是我的前途!我還圖啥哩?本來就是農村人,土裡打滾的,不怕髒,也不怕別人笑話。”
我說:“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問你,撿破爛掙錢不?”
爹說:“掙錢!咋不掙錢!有一天,我撿到一件衣裳,還有七八成新哩,就是前襟兒上破了個洞,就被扔了。我撿到拿回家試了試,你別說,還挺合身哩!手往兜裡一摸,你猜怎麼著?一個大紅包!”
我說:“裡面有錢吧?”
爹說:“有!還不老少呢!我掏出來一數,呀,一千塊!”
我說:“爹,撿到錢了,應該交給警察叔叔呀!”
爹說:“予兒呀,你逗你爹哩?那裝在紅包裡的錢,誰敢認?都是不正道來的錢,不敢明著花哩,給警察也找不著家。”“找不著家”的意思就是找不到失主。
我說:“爹,拾金不昧呀,你咋還昧別人錢哩?……上臺階,爹你慢點。”
爹小心地一手扶著欄杆,以減少對我身體的依賴,一邊慢慢地上臺階:“我就當是老天爺賞的!……你學校這宿舍還真不賴哩!你都住上樓房了!”爹高興地說。不賴?我還覺得這宿舍太破呢。
“上樓梯左拐第二個門就是!”我扶著爹進入宿舍,開啟燈。到了我的床前,我把自己的枕頭拿到下鋪,讓爹坐在上面(不能讓爹坐髒了李楓的床鋪)。爹重重地嘆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
“爹,你今黑兒還沒有吃飯吧?”“今黑兒”,就是今晚上的意思。
“不餓。中午吃了三個烙饃,也不餓。”我一聽,就知道爹一定是很餓了。中午吃的是乾糧,現在我該給他弄點什麼帶湯的才行!
我想了想,泡麵吧!我要說讓他到飯店吃,他肯定不願,再說了,還花錢多,爹這麼儉省,我也不能當著爹的面浪費。
“爹你稍微坐一坐,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我說。
“不用不用,電影可能還沒有完吧,要不你接著去看吧,我就在這兒坐一坐,歇一歇,等著你下闊(課)!”
我說:“爹,這你就別管了,我去去就來!”
我來到宿管處,宿管王叔叔不在,他的老婆在梳頭,一頭長髮像黑色的瀑布似的,在燈光下閃著光。我就問她有沒有開水,想泡泡麵吃,她就很慷慨地說:“這壺水是剛燒的,你拿去用吧!”
“謝謝阿姨!”我提起水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中猛地一驚!——長頭髮!
我提著水,滿腹狐疑地上樓來。開了宿舍門,爹還正襟危坐著,胳膊放在長桌上,很拘謹的樣子。
“爹你別拘束,這裡又沒別人。”爹笑了笑,但還是表現得很不自然。
我從自己的枕邊拿出兩袋泡麵泡好後,讓爹吃。那撲鼻的泡麵味兒讓我瞬間有點想吐,但是爹卻說:“香!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