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心裡腦裡閃過一千幾百個猜測的時候,林小麥自個兒往下揭開了謎底,說:“因為旁邊還有好幾個早餐檔口。但九成九的客人都衝著我們家來的,甚至有時候客人寧願守在門口等位置都不願意到別家去。那時候經常看到的畫面就是,我們家忙不過來,隔壁家在拍蒼蠅。時間長了,我爸爸覺得不好,就主動把那些煲粥鳳爪排骨之類的品種減掉了。這樣想要吃那些的客人就到別家店去……帶旺別人家生意。”
麥希明似有所思地,無意中和九爺視線對上,不約而同地向著對方微微點頭。
程子華“呵”的一聲,說:“茂叔人是真好人,出發點也是真的好。可是中國有個諺語哦,‘升米恩石米仇’,會不會反而養虎為患,被背刺?”
麥希明忍不住吐槽:“你這是擼啊擼打多了吧……”
林佳茵說:“老闆,你相信,我老爸那人不會想那麼多的,從來都是行動多過說話。不過好在,似乎他也沒像你說的那樣……反正現在街上還是成行成市,大家一起發財。同樣開店的那幾個叔伯嬸嬸,前陣子還一起帶了水果禮金去看老爸呢。”
程子華扶了扶眼鏡,不說話了。
劉師傅笑道:“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再者,茂叔心腸好,喜歡大家有工開有生意做,自己下的決定,旁人也無權置喙揣測……來,豬手就吃完了。都來猜猜這菜名?謎底——就在這裡。”
他用乾淨的公筷輕輕叩擊著中間小巨蛋場館似的擺盤。
程子華一見,樂了:“這是的法子嘛?不過……我對20世紀之前的古漢語研究不深,麥希明,你來?”
揚起了一邊眉毛,林佳茵笑得很大聲:“哈?20世紀之前?古漢語?老闆,你知道我們學術界劃分的近代史開端是1840年嗎?”
程子華不理她。
林小麥捋了捋長髮,溫和地微笑道:“要不然……我先來拋磚引玉?我猜的是一首宋詩……”
話音未落,接二連三的,進來了好幾個服務員。眼瞅著幾乎同時上來的三道菜。林小麥被打斷了說話,也不生氣,只瞪大了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徵詢地看著劉師傅。
劉師傅說:“既是猜詩句,只要猜中了第一句,下面整首不就都出來了麼?所以——先吃菜。”
第六道菜選料也是極名貴——一尺長的龍蝦,蝦頭切下,雄佼佼氣昂昂衝著天花板。蝴蝶形意粉託底,上面鋪著龍蝦肉,龍蝦炒得身軟色黃,蝦油滋滋直冒,香氣四溢。周圍一圈五彩細面編織成的花籃,籃子裡是莫蘭迪色系搭配清爽的沙拉。
劉師傅跟九爺介紹道:“這是傳統的手編炸花籃,現在很少見了,一般都是用雞蛋來挖了蛋黃,略作雕刻,充當花籃。還有更加省事兒的,西紅柿剝皮開邊,掏空就是了。麵條不值錢,值錢的是手工,得專門讓巧手徒兒,一個一個的編。有天賦有耐性做這門功夫的孩子可不多!”
一邊親自起筷,給九爺佈菜,一邊開啟了話匣子:“有一年我被東方賓館借去開圍,就要做這道五彩花籃,叫做‘藍采和獻瑞’,主料不是龍蝦,而是鍋塌東昇石斑。一共需要用120個五彩籃子。材料倒是現成的,配給我那倆孩子那手藝還差了一灶火候,把我急得沒辦法。最後臨時打電話把我休假的徒兒叫了過來,我們爺倆親自動手,才算是弄好了。”
麥希明說:“120個這樣的籃子,光是分料備料都得好一會兒。”
九爺笑道:“他是做大場面的,和我們小店的經營完全不一樣。我們忙活,也就是每天忙一陣子,他們大酒樓後廚,遇到了大宴會,那是一整天不帶歇的。所以我能撐到六十,他四五十出頭,就尋思著自己當老闆開館子……”
劉師傅佯怒道:“喂,瞎說什麼大實話!”
九爺拱了拱手,笑眯眯道:“開個玩笑。誰不知道現在每年最少還有三四家城裡有名的酒樓請您回去咧。等什麼時候你想要出山了,隨時都可以啦。”
看著九爺已經嘗過了味道,程子華不禁說:“九爺,你來品鑑品鑑這道菜如何?”
九爺也不客氣,說:“程總監是吃出了西廚的做法特色了,對吧?這裡面,用了一點點的沙爹醬……主要用在醬爆龍蝦肉的部分。嚴格來說,是沙爹醬、柱候醬和黃豆醬,三種醬料剁碎了,混在一起得出來味道。至於蝦肉為何如此彈牙,就是劉師傅的業務範圍了?”
同樣地,也已經一一嘗過了龍蝦肉和蝴蝶粉的味道,正把一塊沾滿沙拉醬的蘋果放入嘴巴里清口換味。劉師傅不緊不慢地嚥下了口中食物,才說:“處理好的龍蝦,用姜蔥水稍為醃製一下,就能夠脫去腥味。再加木瓜粉,鹽,料酒,糖,稍微抓一下,口感就出來了。步驟其實都不難,也就是那樣。學會了在家裡換個普通新鮮蝦仁炒著吃也可以的。”
林佳茵說:“劉叔叔,那是你口中的簡單啊……那是你們的專業範疇,吃飯的本事。要做到火候恰到好處。那非得有十年八年功力不可。可不能因此管這個叫家常菜。”
連連點頭地,林小麥也說:“大廚家的家常菜一點兒也不家常了好嘛……”
九爺狂笑,一口茶差點兒嗆著,指著她倆跟麥希明說:“麥總,你可真的是得了倆好手下。天天公司裡是不是都她們的聲音?”
麥希明也呷了一口茶,壓著明顯上翹的嘴角,說:“我們外勤時間長,還行……”
劉師傅說:“從前沒有龍蝦,這道菜用的就是滑炒海產,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新鮮且鹹水鮮,海螺、海魚……還有個騷包做法,有年有個廚師,搞了幾條大海蛇回來搗鼓了個海蛇柳。海蛇一般長得比陸地上的蛇斷而粗,肉質粗糙點兒,倒是被他想法子弄成了柳條肉,據說味道別有一格。但海蛇百分之百有毒,處理起來太危險,口感上也沒有什麼突出之處,就是吃個新鮮,後來漸漸地不提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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