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入洛陽,遠可見一片茫茫如雪的蘆葦蕩。那是常家堡設在北岸的渡口——北葦蕩。
百畝葦蕩連著終年澄碧的綠水湖,背後是隱隱青山,石磯漁船。
再往裡,雲水深處看不到的地方,就是常家堡了。
“……潛進去過一次。常家堡的防衛看似鬆懈,實則外鬆內緊。繞過前面那座山,進入內湖,就隨時可能在他們的視線下了。擺渡的船伕,撒網的漁人,甚至搗衣的老婦,都有可能是隱藏的高手。”
“常家堡裡地廣山多,道路複雜,容易迷路。居住人數也眾,散落各個山頭,相距甚遠卻彼此相望。想挨家挨戶地搜尋過來,幾乎不可能。”
“挾人逼問行不通——高手實多,且內裡團結,口風實嚴。若不能立即得手,驚動家護衛和鐵護衛不論哪一方,想脫身也難。”
“最可怕還是毓敏。良慶聲名在外,但進了常家堡,毓敏才是那個最令人防不勝防之人。有兩次,他忽然出現在我藏身地一里之內,還有一次,相隔只有五丈,險些暴露——決然不是巧合。”
“但只要聖主給機會,屬下一定在一個月之內找出應對之策,將功贖罪。”
金雁塵沉默不語。
孤鴻影知道還有一種更快的方法,就是直接上門去要人。
懷了金家子嗣的寧葦霜是一塊燙手山芋,穆門想要,劉家想要,一心想要除之後快的寧家在得知真相後,恐怕也會態度反轉。如果寧葦霜真的是被穆典可救走了,怕她也捂不住。
可是他不敢說。
這個在他看來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說白了,是逼著金雁塵去與穆典可對峙,在金雁塵心裡,是最糟糕的一種。
“……穆門,也多方打探過。”孤鴻影繼續道,“寧家死士進入洛陽之後,並未格外收斂,確實引起了穆門的注意。但究竟穆滄平知道多少,做什麼盤算,就無從得知了。”
明宮雖然手眼眾多,但並不能滲透到穆門核心。
如果穆滄平真想把人秘密藏起來,他們是查不到的。
“這件事,你不要管了。”金雁塵說道。
孤鴻影怔然一下,眼裡有一抹驚慌。一個殺不了人的殺手,最終下場是什麼,他太清楚了。
“我另有任務給你。”金雁塵說道,“此事我自有計較。”
“是。”孤鴻影應道。
金雁塵撥轉馬頭,將視線移開,再也沒有看向白茫茫風雪盡頭那片杳杳青山。
***
大地色的裙襬下,露出一截窄尖的繡鞋,嫩芽黃。
只是鞋的主人已然不年輕了。
經年孀居讓她的眉宇添了鬱郁,又不知道什麼緣故,眼裡充滿了怨憤。這讓她原本清美姣好的面容看起來不僅憔悴,還有些刻薄。
“聖主。”女子吐辭清晰,嗓音很清冽,與透著衰老的面容極不相稱,“我是應該這樣稱呼你對吧?”
金雁塵整個人罩在寬大的連帽披風裡,憑欄遠眺,沒有回頭。
女子默了默,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卷遞過來。
“這是韓犖鈞日常行動的足跡。以前他每年都會回老家祭祖,小四兒回來,與桂若彤和畢敞二人對上後,他便不敢輕易離開洛陽了。這三年,他都是留在施滎陽的那個院子裡,與畢敞桂若彤一同守歲。”
金雁塵反手接了紙筒,迎北風展開,筆觸清晰的線條由眼入心,形成腦中一條條橫街豎巷,房屋,酒舍……洛陽這座城,他多年不曾來,仍然熟悉。
“是為了你夫人吧?”女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