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坊,傅府。
嚴華松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等到傅東來將信箋看完,才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開口問道:“閣老,如何了?”
這已經是南方的第二次來信了。
傅東來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嚴華松,嘴裡說道:“叛匪已經攻下了松江、嘉興二府,杭州、湖州、蘇州也出現了叛匪大軍。”
“林如海與賈瑛,連同南京兵部侍郎呂法憲已經派出大軍征剿了。”
嚴華松看著信箋上的內容,面帶憂色道:“未曾想這些賊人如此勢大,僅僅數日時間,就有兩府陷落。”
“居然還有倭寇?”
嚴華松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猶豫再三之後,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閣老,這個代價,是不是有點大了?”
傅東來沉默不語,目光深沉,心裡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嚴華松只問了一句之後,也不再開口,而是靜靜的等待。
良久之後,方才聽傅東來長嘆一聲道:“唉,人力有窮時。”
“便是老夫,也未曾料到,會有如今的局面。”
他明白皇帝有一種渴望充盈國庫的執念,所以,對於改稻為桑這項政令的本身,他是不反對的,所以當日,他才會以此同李恩第做了一個默契的交易。
可他明白人心。
他的目標不是李恩第主持的桑改之政,而是李黨。
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有幾人能夠保持清醒呢?一但李黨內部,因為利益分配的原因,自亂陣腳,那他們距離覆亡也就不遠了。
他也明白,與李恩第聯手,壓著馮恆石等人,定然會放縱了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員,這樣的結果,必然會引發地方的動盪。
傅東來甚至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在他看來,最多是福建一省會鬧出一些民亂來,等到驚動朝廷,不得不收拾的時候,他會將那些江南官員,包括那些在背後鼓譟的世家大族,一網打盡,以平息民憤。
然而,事實卻偏離了他的預料。
明明是福建在鬧民亂,最後發生大規模死傷混亂的,居然會試浙江,而且,首當其衝的居然是嘉興府。
嘉興城已經破了,覆巢之下,嘉興的李家,自然也不服存在,偌大的李家宅院兒,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據說,就連李家的祖墳,都被那些匪盜扒了,李恩第的父母屍骸,被叛匪們挖了出來,拖到太陽下曝曬。
誰能想到,堂堂大乾首輔,連自己父母的屍骨都保護不了。
傅東來不知道李恩第此時作何感想,只是他,已經沒有了當初,對局勢把控的自信了。
“不過這樣也好!”
傅東來忽然說道:“按照原本的計劃,第一個被哪來開刀的,是福建的地方官員和大族,如今浙江出了這麼大的事,倒省去了老夫許多麻煩。”
嚴華松擔心道:“閣老就不怕局面失控,引得江南半壁江山震動嗎?”
傅東來冷笑一聲道:“區區幾個叛匪,還想翻天不成?正好,老夫早有心思整治海疆頹政了。”
“想我大乾,自太祖年間,一直到宣隆初年,海貿之利,是何等盛況,大乾一年中有半數的財稅,便是來自海貿。”
“可你再看如今呢?”
“區區幾個海盜,就能逼著朝廷,停了運轉多年的海貿。江南的水師,已經爛到家了,與地方大族勾結,私自下海貿易,與朝廷爭奪海貿的利稅,此事,老夫早有心思出手整治了。”
大乾之所以禁海,是因為海貿已經不能再向宣隆初年那般,繼續為大乾帶來大量的國庫稅收了,甚至,為了肅靖近海匪盜,朝廷不得不支出大量的軍費,用以裝備水師。
可地方的大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私下賄賂買通水師官兵,甚至扶持自家子弟擔任水師將官,走私猖獗,朝廷掏銀子組建的水師,卻成為了他們私家護衛。
如此一來,朝廷在海貿中得不到想要的利益,自然就慢慢放棄了海上貿易,甚至禁海。
“你去信給賈瑛,讓他先不要急著回京了,安心在江南剿匪,再過幾日,老夫會向陛下奏請,正式任命他為浙江、福建水師提督的。”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嚴華松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