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餘和牛玉倩同時往後一步。
戚餘往後退是因為病房門正對著洗手間的鏡子,從裡頭能看見病房裡的所有人——唯獨沒看見施五昌。
從病房裡的窗戶往外看夕陽,不是溫暖柔軟的橙色,而是猩紅的血色,邊緣處融化了一般正在緩緩往下流。
施五昌仍然在極力邀請戚餘,“……還有個同學,站在門外做什麼,快進來呀?”
從病房裡歪著身子往門外看的時候,畫面彷彿掉了幀,有那麼一兩個瞬間,施五昌的臉是一片漆黑,不見五官,眼睛處有兩個大窟窿,空洞呈現著背後血色的天空。
這瞬間的空氣有點過於沉了,讓戚餘需要用力呼吸。
原來施五昌就是這個詭域的主人。那些食人的影子,都是他的詭奴。
戚餘扭頭問:“牛玉倩,你怎麼不進來。”
施五昌的臉色一下就變了,臉上五官消失,一片陰冷的漆黑。在他身後,影子一分為三,從地上立了起來,空洞的眼眶裡投射的是外頭猩紅的天空,像三雙腥紅嗜血的眼。
“牛玉倩?誰讓你來的?就是你把小茹打成這樣,你還好意思來貓哭耗子?裝什麼好人,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施五昌朝門口喊。
牛玉倩縮在外頭門框邊,滿臉屈辱憤怒。
施小茹呆了一下,“爸,你怎麼了?你的影子?”
“怎麼了小茹?”施五昌回頭看著女兒時,影子消失不見,臉上也五官重現,“我的影子怎麼了?”他回頭看了眼,表情甚至有點困惑。
施小茹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沒再提這事,而是拉著父親的手臂撒嬌:“爸、爸!我跟倩倩姐已經和好了!你先出去,讓我跟老師和同學說會話!這周的課堂筆記和作業還要他們帶給我呢!”
戚餘眼睜睜看著牛小茹哄好了父親,說服他和母親暫時到病房外面去,然後牛玉倩才陰毒地瞪了一眼施五昌,走進病房。
賀舟陵則是和施五昌一起走了出去,在走廊盡頭講話。
“你爸真是有病,傻逼吧?”房裡沒了長輩,牛玉倩說話口無遮攔,“我們兩個人的事跟他有什麼關系啊?”
戚餘站在靠門的位置——這是一個方便及時反應,逃生或者搏命的站位。
走廊盡頭,影子在施五昌腳下再次一分為三,從長長的天花板筆直延伸而來,偷溜進病房裡的天花板上,從三個不同的角度,朝著正下方的牛玉倩張開嘴,比畫著該從哪個角度下口。
戚餘彷彿能聞見從它們嘴裡洩露出的腥臭味道。
他悄悄挪了挪腳步,離那三張嘴遠了點。
到目前為止他的影子還算正常。不過還能正常多久呢?
施小茹無奈,“倩姐,你別說我爸了。誰怪你先跟我動手呢?”
牛玉倩翻白眼:“怪我?怪王幼茶吧,要不是你非要裝逼給她撐腰,我哪裡至於連你也一起揍了?你就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吧。”
戚餘聽了會,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牛玉倩和施小茹、王幼茶是同班同學。初二開學重新分班,幾人剛同班兩個月,彼此都還不熟悉。
這天放學,牛玉倩不知道為什麼和王幼茶起了沖突,喊了一幫不良少年,把王幼茶堵在無人的小巷子裡,施小茹路過看見,正義感爆發之下幫王幼茶一起理論,結果惹怒了牛玉倩,被她和手下人一起揍進了醫院。
而作為最初被盯上的人,王幼茶毫發未損地回了家。
由於傷情較重,施五昌和妻子決定報警,警察表示一定會處理,並且會給牛玉倩留下檔案。結果到警察立案這一步時,施小茹後悔了,攔著父母不讓繼續立案調查,說會影響別人一生。父母拗不過她,只能聽從。
而聽說了這件事的牛玉倩也大為感動,跑到醫院來和施小茹一頓痛苦懺悔,還表示以後“姐罩定你了”。
這件事之後,施小茹、牛玉倩和王幼茶成了好姐妹。
戚餘看著面前腦袋湊到一起嘀嘀咕咕,一副好姐妹模樣的施小茹和牛玉倩,抬手捏了捏耳垂。
被害人和施暴者,在暴行發生之後還能這樣心無芥蒂地和好如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