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貴山市中心醫院派了救護車來鎮上。一夜未見,方宜再次出現在同事面前,已是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整潔清爽。
她有條不紊地交代好這兩天的工作,才冷靜地踏上救護車。
沈望站在診所門口,望著救護車遙遙駛離,女孩淡然的神色總在腦海浮現,是說不出的令人五味雜陳。
這一次昏迷的時間不長,之前貴山醫院檢查輸液後,不到傍晚,鄭淮明就醒了。短時間內的大量失血讓他仍十分虛弱,可一睜眼,便看到方宜坐在病床邊的側臉。
夕陽暖融融的光將房間籠罩,女孩正注視著電腦螢幕,神情專注,似乎沒有注意到他。
鄭淮明一時無比欣喜,顧不得胸口的悶滯,想要動一動輸液的手指。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呼吸稍一用力,就重重地嗆咳起來。
疼痛驟然複蘇,他本能想要抵住傷口,下一秒,手就被牢牢握住。
方宜俯身抓住鄭淮明的手腕,輕聲放慢語速,用口型說道:“別亂動,要走針了。”
她表情溫和,眼神卻未曾與他對視,抬手按了鈴,叫醫生來檢查。
值班醫生檢查完,稱一切正常。醫生前腳剛出門,方宜就起身拿了桌上的熱水瓶,示意自己去接水,往門口走去。
鄭淮明微怔,心中空落落的,看著方宜越走越遠,急切地想要喊住她,卻又發不出聲音。氣息短促地穿過喉嚨,只餘微弱的氣流聲。
自從他醒來,她眼裡有擔心、心疼,唯獨沒有焦急。
鄭淮明失魂落魄,掙紮著想要起身,慌亂間撞得床架作響。
方宜聞聲回頭,停下腳步,似有些無奈地回到床邊。鄭淮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像焦急地想要抓住些什麼,抬頭是一張冷汗涔涔的臉,艱難地搖了搖頭。
他的嘴張了張,口型念道,方宜。
方宜沒有說話,輕輕掙脫鄭淮明的手,扶住他肩膀,動作輕柔地幫他靠回病床,拿出手機,慢條斯理地打下一行字。
【你前幾天剛在北川胃穿孔做了手術?這就是你說的‘病了’?】
她已經知道了。
鄭淮明艱澀地點了點頭,她的神情尤為平靜,讓他沒來由地心慌。
方宜垂下眼簾,微微嘆息:
【那你為什麼要來貴山鎮上?你能不能對自己負一點責任,而不是淨讓別人擔心、添麻煩?】
一句“添麻煩”,禮貌而剋制。
鄭淮明胸膛重重地起伏著,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沖動,臉色微變,一片煞白。劇痛在柔軟的肋間翻湧,他再不敢貿然去按壓,被子下的手指緊攥床單,用力撕扯到青筋暴起、輸液管瞬間回流。
他想說對不起,可又明白這句話太過無力。
只能懇求地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像是一個等待被判決的罪人。
橙黃的日落透過窗子遙遙照入,將房間染上溫暖。
方宜的神色盡管溫柔,眉眼間卻是冷冷的,鄭淮明再熟悉不過,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她毫不猶豫地打下一行字,遞到他面前。
【明天早上我就回貴山工作了,你在這裡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一點就轉回北川,那裡醫療條件更好。】
鄭淮明心頭陡然一沉,渾身冰冷。
他抬手想要拿過手機,對她說些什麼。
然而,方宜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再次寫道:
【病好之前不要再來鎮上找我,不然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