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醫院的層次不一樣,所以接觸的面也不一樣。我們國家現在的醫療,正在不斷的下沉。我們所能夠直觀感受到的就是,我們現在創傷外科的骨折病人,就更少了。”
“更多的是一些複雜骨折或者手外科的病人。這是好事,這在一定程度上,敦促我們必須要更加提升自己的專業實力和專業能力,如果拿不下下面醫院解決不了的病例和難題。”
“我們這些老傢伙啊,就該去改行或者多做副業,都吃不了飯了。創傷外科,目前的圈子就這麼大,病人的體量也就這個樣子。”
“手法復位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之所以碰的人不多,是因為做了它吃力不討好,具體的原因,我就不細說了啊,大家懂得都懂。”
“但其實,不管它怎麼樣,其實對我們的影響並不大,因為我們就沒有單純的骨折病人,每年幾個,如果就靠著這個吃飯的話,那我們就早就餓死了。”
徐達山的話,非常傷人。但也非常真實。
他在的醫院是哪裡?積水潭啊,骨科明面上排名全國第一的地方,他缺病源麼?缺也不缺,好的病源基本沒有,差的一堆。
所以,如果要把病源進行分流的話,那麼,積水潭、和協這些國家的頂級醫院,必須就要專精於解決複雜的問題,然後把骨折、清創等急診病例,放給下級醫院去做。
這是個正在進行的問題。
但是,如果說,現在把周成的這個課題,一旦做成功之後,下發了下去,全國都統一這麼搞,對病人是夠好,夠優惠的,另外一個問題來了。
那下級醫院的醫生怎麼辦?還吃不吃飯呢?
骨折、創傷,就是他們的病源所在,一個醫院的病源,就是他們的根本。要他們陡然之間地去更加深入地學習更加困難的術式,處理更加複雜的病人。
那病人為何不直接去更好的醫院呢?
醫生也是人啊,人就該有七情六慾,需要吃飯,需要賺錢養家,但凡在國家沒有實行兜底制度,能夠保證醫生的合理合法收入之前,如何吃飯這個問題,就是個根本性的問題。
一個月的工資,兩千多,四千多,然後京都是五千多,能吃飯,吃屁都沒你的份兒!
不過,徐達山看問題,肯定沒有這麼淺顯:“這是一個階段性的問題,也是一個需要持續發展的問題,這個東西好,就得去做,但是放在什麼地方做,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
“你說把骨折的手法復位,放在我們醫院做,那一年都壓根兒碰不到幾例骨折病人,怎麼辦?”
“就連急救中心,120指揮中心都知道,咱們積水潭不做骨折,不是因為我們不做,而是我們在處理複雜病人的時候,就已經把床位佔滿了。”
“也不能不做,所以我的建議啊,是把這樣的一個臨床課題,放在地級市醫院裡面去做,那裡病人多,而且也有縣醫院送一些複雜病例過去,正好可以同時滿足開展臨床課題的條件。”
“也不會傷及到同道們的根本性利益。”
說到這,徐達山又撓了撓頭:“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課題的所有權屬於誰?誰去主持,誰去開展,然後還吃力不怎麼討好。”
“但它的上限高啊,做出來之後,對創傷外科的影響,是很大的。這個我們還需要特別細緻地研究一下。”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其他教授,你們覺得有什麼更好的建議沒有?”
周成聽到徐達山的話,稍微有點感動。他思考問題的深度,非常深刻。
華國是一個大國,十幾億的人口,不是開玩笑的,而且每一個想法和決定,都是會影響著一大批的人的。
更好的經濟因素下,越來越講究以人為本,但是這個以人為本,不能單純地以百姓為本,而是要以所有人為本,把所有人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
只是單純地考慮底層的因素,把中層全都殺掉?
現在的醫生處境有多尷尬,就知道這樣的想法,到底有多麼可笑了。一個正統的博士,畢業後的工資與其他專業的碩士相差無幾。
肯定會有人說,醫生越老越吃香,活到老幹到老,七十多歲,還能掙錢。
換個思路來想啊,七十多歲還要掙錢,老了還要掙錢,而不是頤養天年,在同樣的學歷和階層下,難道不可憐麼?
最開始的讀書的線,至少是相對最公平的。
這話一般人不敢接,也不好接。
景觀星教授想了一會兒,聽到沒人接話,也就嘆了一口氣,把話茬接了過來:“徐教授,你分析得已經非常深刻的。但是我覺得,我還是要補充一點,那就是,這個課題是不好做。”
“也不能不做,而且還不可能是一兩個人去做,得需要我們大家一起去動用一定的人力物力去做,這才現實。”
“如果沒有教授們起身來帶這個頭,一般的地級市醫院,不敢接,也不會接。碰這個渾水,這個如果要做的話,就只能是大家一起來起頭去做。”
“不牽涉什麼利益,也不要去爭什麼名聲。就單純地以學術的方面,把這個課題鋪開。”
“這個,我們到時候可以開一個線上的會議,拉攏更多的人吧。”
“我覺得,最後還可能要請幾位院士親自出面,才更好做。才能夠開啟這麼一個局面。並且,這個手法復位所失,正好又有了現在的小切口切開復位內固定術這個新術式來填補。”
“正好是一些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