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之後,九河對岸的妖兵死的死散的散,已經不再幫著大夏攻城,宋枕山作為人間散神,無權更改王朝命數,便也只能停了手,留沈岐遠一人繼續庇佑大乾。
不過沒有了妖力干擾,沈岐遠就輕鬆了許多,調和天時地利,給了大乾最好的條件,也給了大夏最惡劣的天氣和最崎嶇的道路。大乾雖然兵弱,但有這樣的優勢,鏖之後便也取得了一場勝利。
這是幾十年來大乾第一次在大夏手上獲勝,訊息一傳出去就舉國歡慶,連九河郡這樣的邊陲城池也張燈結綵,舞獅奏樂。城內河道飄起盞盞花燈,燭火映河,河水漣漣,路邊的酒家也紛紛擺碗饗客,熱鬧地吆喝。
如意倚在二樓欄杆上,捻著酒盞斜望下頭的人群。
「大夏暫時停止了進攻,我們大概有十餘日的喘息之機,可以安排糧草運輸、調遣援軍駐紮。」宋枕山坐在一旁與沈岐遠道,「幸好我們來得快,不然就邊境先前那點兵力,這會兒大夏的旗幟都該插到落馬山了。」
沈岐遠沒有說話,半張臉隱在暗處,看不清表情。
宋枕山拍了拍他的肩:「別太擔心了,你一個青神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聽天由命就是。再說,我看大乾也不是沒有良將,那個叫魏子玦的,斬了兩百多個敵兵,他帶的那一支小隊就頗有王者之師的架勢。」
聞言回神,沈岐遠看向露臺上那人。
如意是聽見了的,但沒什麼反應,嫣色的眼尾耷拉著,很是漫不經心。
他抿唇,起身行至她身側:「九重天上等級森嚴,那幾位真君神君未必能很快見著天帝,耽誤些時候也是有的。太上真君行事謹慎,一定不會弄丟你的神骨。」
她抬了抬眼皮,血紅的耳墜在燭火之下泛泛有光:「我沒擔心這個。」
「那你在擔心什麼。」
如意舔了舔嘴角,指尖頻繁地摩挲著手裡的酒盞:「什麼也沒擔心,我只是想起了雲程和海晏。」
雲程為爭一口氣害死自己多年的摯友,她都替海晏覺得生氣,但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憤怒。
大概因為自己真的已經變成了個冷血冷情的妖怪了吧。
過往的事一解開,她心裡輕快的同時也空落了,連帶著那些飽含血淚的回憶都變得可笑起來。
她求正果的一路上遇見了太多糟心的事了,人人都渴望成為的無上的天神,可天神到底有什麼好的。
拋開酒杯,如意起身往樓下走。
「去哪兒?」沈岐遠跟了兩步。
她柔柔抬手與他揮別:「處理些事,你不必跟來。」
街上鞭炮聲響,又有孩童嬉鬧,剛出鍋的雲吞蒸騰出霧氣,酒樓門口的彩旗順著風揚出去半丈有餘。
人間熱鬧是剛好,同一片夜幕之下,出城的路就顯得陰沉又幽深了。
如意在路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斂起裙襬,踩進那一片陰影裡。
大夏一戰敗退,皇子怒不可遏,想問罪於妖王,卻左右找不到他的下落,只能砸毀供奉妖怪的寺廟以出氣。
香火驟減,妖怪們也惶惶不安,它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戴罪立功,趁大乾放鬆警惕時再度攻打過去。
於是哪怕死傷無數,妖怪們還是一瘸一拐地重新整兵。沙場上氣氛凝重,它們遠遠眺望九河,還沒靠近就已經心生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