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抹了抹眼淚,試探著說道:“珠兒這孩子聰明伶俐,日後必成大器,耽誤了學業實在可惜。我這裡還有些銀子,拿去用吧。”
嚴夫人只有珠兒這麼一個寶貝疙瘩,今日前來肯定是為了孩子的前程。
嚴夫人被對方看穿了心思,又羞又愧,紅著臉道:“李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李化急忙攔住了她,寬慰道:“你別多心,惠兒和珠兒親如兄妹,我把他當半個兒子來看,幫襯一二也是應該的。”
嚴夫人感動得無以複加,囁嚅了半晌,才低聲道:“明天我叫珠兒過來給你磕頭,認你做幹爹,百年後給你養老送終。”
嚴夫人心裡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她一個寡婦,平日裡靠替人洗衣縫補勉強度日,掙不了幾個錢。珠兒認李化做幹爹,也算多了一份依靠。
李化沒想到竟有意外之喜,連日來縈繞在心頭的陰霾消散了一分,欣然點了點頭。
裘智聽完李化的回憶,問道:“嚴夫人有沒有告訴你,她是怎麼知道你殺人的嗎?”
李化搖頭道:“她沒說。”
裘智想想也是,畢竟昨天嚴夫人說了沒兩句,李化自己主動把錢拿了出來,根本無需多費口舌來威脅對方。
珠兒原本懷疑是李化殺害了母親,一直惡狠狠地盯著他,現在聽完對方的講述,心中不禁愈發焦急。他雙拳緊握,咬著牙問裘智:“到底是誰殺了我娘?”
裘智看向珠兒,問道:“你是詹掌櫃的兒子?怎麼跑到宛平來了。”
珠兒臉上閃過一絲憤恨,語氣冰冷地回答:“姓詹的對我不好,我憑什麼留在他們家?”說完,開始回憶自己在詹家的遭遇。
詹掌櫃與妻子盲婚啞嫁,感情談不上好壞,但日子也就這麼過著。不過結婚久了,詹掌櫃難免有些花花心腸,在煙花柳巷結識了珠兒的生母,將她養在外宅。
珠兒的生母不幸難産去世,只留下他一個兒子。詹掌櫃不敢把孩子帶回家,就僱了個老媽子,繼續在外邊養著。
詹掌櫃自己有老婆生的二子一女,對珠兒不甚在意,給口吃喝餓不死就成,數月也不去見兒子一面。
直到珠兒六歲那年,詹玳病逝,詹掌櫃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他連忙將珠兒接回家中,打算好好教養,希望他日後能夠繼承家業,為自己養老送終。
珠兒年紀不大,人卻十分機靈,知道父親並不疼愛自己,但比起在外宅的生活,現在的生活要好得多,因此也能裝出一副孝順的樣子。
可惜好景不長,詹夫人從喪女之痛走出來後,看到珠兒總覺得是他剋死自己的三個孩子,如今更是鳩佔鵲巢,因此對他處處苛責。夫妻倆因為珠兒的事爭吵不休,鬧得雞犬不寧。
詹掌櫃沒有休妻另娶的打算,又不想整天和夫人吵架,只能犧牲兒子了。反正他家境殷實,可以納妾再生。於是他與詹夫人商定,將珠兒賣掉,自己另行納妾,傳宗接代。
夫妻二人只當珠兒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商議此事時從不避諱他。
珠兒生性睚眥必報。他在詹家住了幾個月,跟著詹掌櫃學了一些醫理,又聽藥鋪裡的夥計聊天,知道雷公藤有毒,偷了一些回家,放到了詹掌櫃夫妻的茶水裡。
這幾日,鋪子裡事物繁忙,詹掌櫃忙到深夜才回家。一進臥室,就發現詹夫人已經停止了呼吸。
妻子平日身體健康,突然暴斃,詹掌櫃心中自然生疑。他沒有聲張,而是先仔細檢查妻子的屍體。
他發現屍體附近有嘔吐物,懷疑是中毒身亡,於是將屋裡的器具都檢查了一遍,最終在茶壺裡發現了雷公藤。
詹家人口簡單,除了夫妻二人,只剩一個老僕,為人素來老實,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詹掌櫃突然想起了珠兒這幾日陰沉沉的表情,嚇得一激靈,瞬間反應過來,應該是兒子下的手。
他正欲喊人報官,卻突然想到,珠兒毒殺嫡母,乃十惡不赦的重罪。
詹掌櫃年過四十,膝下只有珠兒一子,之前同意賣了珠兒也是覺得,自己日後無子還能把他贖回來,但如果珠兒死了,自己就真的無人養老送終了。
天人交戰一番,詹掌櫃實在不忍報官,決定掩蓋真相。他開啟窗戶,故意把屋內弄亂,才放聲大喊:“不好了,進賊了!”
老僕年邁耳背,未能聽清他的喊聲。
珠兒卻聞聲而來,他站在門口,冷冷地盯著詹掌櫃,父子二人就這麼對視了半晌。珠兒臉上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