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
“媽讓我給你送傘,傘給你,我走了。”
林宿把傘塞進方辭手裡,戴上衛衣後面的帽子,信步走進了雨幕中。
方辭顧不上矯情,撐著傘追上去:“別這麼澆著走,你要去哪兒,我叫司機過來接你。”
林宿不近人情地拒絕,“不用,我坐公交。”
方辭挽著林宿的胳膊不讓他快走,強硬把人拉到傘下面,把人送到了公交站。
兩個人擠一把傘,走的速度便慢下來,離公交站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一輛公交車關上車門揚長而去,林宿想追都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開走。
方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又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我給你打車?”
林宿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從他身旁走到了公交站尾,像躲瘟神一樣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方辭舔著臉湊過去,坐在長椅上和林宿說話:“你要回學校嗎?”
林宿沒理他。
方辭沒等到回答,就又開口:“我給爸打了電話,他讓我回家,可我不想回去。”
林宿大概很討厭這個話題,低頭看著手機,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只留給方辭一個高冷的背影。
方辭垂著頭,難過又迷茫:“我不知道去哪兒,好像哪裡都不是我家,爸媽肯定很生氣,沒有我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哪怕媽能早點告訴我我親爸是誰,事情都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窄窄的一方斜棚根本擋不住被風吹亂的秋雨,水珠落下,又順著臉頰往下滑,有的冰冷,有的溫熱,他低聲說,“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林宿應該是享受著萬千寵愛長大,而不是受了十八年苦楚,現在又和父母離心。
爸媽那麼心疼林宿,卻因為他誤會林宿那麼久,讓林宿莫名背了幾個月殺人未遂的罪名,受了那麼多苦。
可林宿還是不說話,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方辭忽然覺得很委屈,從前兩人吵得再兇,他不舒服林宿也會立馬過來關心他,從來不會把他晾在一邊,而現在的林宿,連跟他多說一句話都不願意。
他知道是自己活該,卻還是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落差。
他起身不由分說地扳著林宿的肩膀,強迫林宿和自己面對面:“你現在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
林宿被他拽得一個踉蹌,茫然摘下藍芽耳機:“嗯?你說什麼?”
合著他剛才說了那麼多,林宿一個字都沒聽見,方辭哽住,感覺自己血壓有點高。
他咬牙,“沒事,我自言自語。”
“愛好還挺獨特。”林宿把耳機重新戴上,“你繼續,我不打擾。”
方辭沒忍住,一把搶過他的耳機:“我都這樣了,你能不能別聽歌了?”
“是英語聽力。”林宿伸出手,“耳機還我。”
誰管你聽的是英語聽力還是英語歌,方辭又氣又委屈,攥著耳機不撒手,“你怎麼不理我。”
林宿皺著眉,防他如防賊:“你又想幹什麼?”
“我沒想幹什麼,就是覺得難受。”方辭喉嚨發緊,眼睛鼻子都紅著,水珠掛在睫毛上,不知道是雨還是眼淚,“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回家,或者找你朋友,再不然找個商場躲躲雨。”林宿很不走心地敷衍,順手把耳機搶回來,“虞陽這麼大,隨你想去哪兒。”
如果是平時,或許方辭還能厚著臉皮湊上去,可他現在實在難過,難以接受的身世,誤會林宿的愧疚,還有爸媽尚不明確的態度,都讓他如履薄冰,心始終懸著,落不到實處。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錯,又好像什麼都錯了,連出生都是錯的,他的存在就是原罪本身,林宿是受害者之一,他憑什麼讓林宿理解他的難過。
被不冷不熱地刺了幾句,方辭心灰意冷,沒了再湊上去的心思,胡亂抹了把臉:“知道了,抱歉,我不煩你了。”
林宿戴上耳機,重新點開聽力。
餘光裡的方辭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耷拉著腦袋,頭發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潦草的像只無家可歸的小流浪狗,還要對著他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