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
方辭其實沒什麼東西。
他不像上一世一樣,總愛買一些紀念品裝飾物,這一世的刻意迴避之下,他房間裡的東西還不如林宿的多。
他拿了個行李箱,把抽屜裡的相簿裝進去,還有一些證件和證書。
今天是提前出院,身體還沒恢複好,拿了幾件東西就累得方辭沒了力氣,他坐在地毯上發了會兒呆,幹脆把行李箱一扣,讓傭人把剩下的東西都扔掉。
方天河和唐姝眼不見心不煩,索性回了公司加班,沒人看著他,方辭便進了書房,盯著書桌上的全家福看了一會兒,將照片取下來,換了一張沒有他的。
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臥室的門一鎖,這個家裡就沒了他的痕跡。
可這才是這個家最原本的樣子。
他拖著行李箱走出公館,司機好心送了他一程,路上沒忍住,苦口婆心地道:“二少爺,先生和夫人一直都惦記你,你何苦跟他們置氣呢。”
方辭看著窗外,沒有作答。
他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好的一個家被他搞成這個樣子,留下來爸媽都不開心,不留下爸媽也不開心,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個錯誤,所以怎麼做都是錯的,怎麼做都不對。
但留下來,也只會讓他們想起被欺瞞的事,離開至少還能保留一絲體面,與其在怨懟中相看生厭,還不如分道揚鑣,這樣爸媽以後想起他來,也許還會念一句他識情識趣的好。
他讓司機靠在路邊停下,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下了車。
已經到了年尾,大街小巷都掛著促銷的海報,聖誕樹上落著柔軟的白雪,又被風吹得簌簌往下落。
今天的天氣有些冷,又是工作日,路上看不到多少行人,方辭形單影只地站在街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兒。
被強製出院,又被掃地出門,身上的東西只有這麼一個行李箱,裝著並不值錢的相簿和證件。
理智上方辭知道現在應該回學校,可想到林宿也在那裡,他又莫名抵觸。
不想見到林宿。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指尖被凍得發疼,手機裡還在推送今年是個暖冬的新聞,可方辭總覺得今年比往年要冷很多。
他把手放到嘴邊,往掌心裡呵了兩口熱氣,把衣服又裹緊了些。
還是先找個地方住吧,總不能去睡橋洞。
他拿著手機找樓盤,餘光忽然瞥見馬路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黑乎乎的,好像還在動。
……老鼠?怎麼這麼大一隻?
他走近了些,低頭仔細看了兩眼,才發現不是老鼠,而是隻貓。
貓被車子壓扁,血在地面上凝成一片冰屑,看樣子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一隻更小一點的貓貼著大貓的肚子,很小聲地喵嗚叫著,身子瑟縮成一團,聲音也越來越小。
小貓只有方辭掌心那麼大,髒兮兮的,甚至看不清皮毛原本的顏色,雖然在車流中勉強撿回了一條命,但看起來應該馬上也要死了。
這就是適者生存吧,流浪貓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生危險,餓死凍死被撞被投毒被捕獵甚至被虐殺。
生命總是很脆弱。
方辭面無表情地盯著它,想自己會不會和它一樣,死在這個冬天裡。
他走過去,想把兩只貓撿到人行路上去,卻聽到一聲刺耳的喇叭響,他下意識回頭,一輛車疾馳而來,朝著他的方向。
記憶裡埋藏的恐懼瞬間翻騰而出,方辭臉色蒼白地僵在原地,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還是要死嗎,他想。
可車子卻停下了,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駕駛位的門開了,下來一個罵罵咧咧的男人。
“你他媽哪兒竄出來的傻逼,人行道不走活膩歪了想死是吧?操了,滾遠點,不然老子直接送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