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健
方辭總是會做噩夢,夢見前世林宿車禍的那天,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下了場很大的雨,林宿的身體在他懷中一點一點的冷下去,夢見原本溫熱的血變得和雨水一樣冰涼。
沒人來看他的時候,方辭總覺得所謂的重生其實是他的一場幻夢,他其實還被關在一片雪白的治療室,無休止地接受心理疏導和催眠治療。
如果是夢也挺好,起碼林宿還活著。
他問:“外面的人撤走了嗎?”
林宿點頭,順便把手機還給他:“撤走了,宇哥他們說想來看你,你願意的話就跟他們說一聲。”
方辭沒什麼興趣,但在屋子裡待了幾個月,他感覺自己快變成一朵發黴的蘑菇。
他道:“我想出去走走。”
林宿看了眼他腿上和胳膊上的石膏,有些遲疑,但還是轉身出了門,沒多久就推著一輛電動輪椅進來。
方辭:“……突然有點困,不想出去了。”
“走走吧,去透透氣。”林宿說,“前幾天外面下雪了。”
虞陽地處華北,十一月的下旬也到了該下雪的時候,只是留不住,幾天過去,早就化了個幹淨。
林宿給方辭套了件厚外套,又拿毛毯把他裹起來,把方辭裹成一顆毛球,才把人抱上輪椅,推著他出了門。
外面無風無雲,雖然是個晴天,卻依舊冷得刺骨,冰冷的空氣浸透四肢百骸,呼吸都變成一團淺淡的白霧。
方辭伸出手,捏下了一顆灌木叢枝椏上凝結的冰珠。
上一次站在室外的馬路上,還是開學的那天,初秋的虞陽依舊奼紫嫣紅,大片的硫華菊和木槿花爭奇鬥豔,現在卻只剩了一片光禿禿的枝子。
冰珠在指尖化成水滴,這幾個月的空白一點一點被冷氣填滿,方辭終於有種活過來的實感。
他低聲說:“哥,我疼。”
林宿有些慌:“哪裡疼?”
“哪裡都疼。”方辭睫毛上掛了一層霜,聲音很輕,“我是不是很麻煩。”
“不麻煩。”林宿答。
方辭把灌木叢上的殘雪攏在一起,團成一個小小的冰球。冰球很快在他掌心裡化成一灘水,方辭便順手把水抹在林宿衣服上。
林宿:“……放開我的衣服。”
雖然現在的林宿沒有特別嚴重的潔癖,但對髒衣服的容忍程度依舊不高。
可惜方辭完全不當回事,把每根手指都仔仔細細地擦幹淨,才大發慈悲地放開了手。
他惡人先告狀,“你果然還是覺得我麻煩。”
好模好樣的方辭就已經很難伺候了,受傷的方辭就更加矯情,林宿算是明白了什麼叫有苦說不出。
但等方辭拆了石膏開始複健,林宿才知道坐在輪椅上的方辭其實勉強也能算得上乖巧。
可能是三個月的住院時間已經把方辭憋瘋,拆了石膏的他猶如一條脫韁野狗,行動雖然不如以前靈活,但半點不耽誤他上躥下跳,時不時表演一下撒手沒。
林宿幾乎天天都來陪他,但奈何課程太多,基本上只有晚上才能過來,方辭偶爾在康複科,時常哪裡都找不到人。
這種時候,方辭一般都在醫院外面的飯店裡,或者隨機出現在某個小攤前面,眼巴巴地等著老闆給他出餐。
再又一次被林宿現場抓包,並繳獲奶茶雞蛋堡關東煮等贓物之後,方辭怒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定位器,怎麼每次你都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