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莫璃軒從來不會再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作畫能力,所以,就算是有瞧他不順眼的官員造謠他連君子六藝都學不全,他也不曾過多理會,只是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然而,奇怪的是,雖說莫璃軒不曾理會這些無中生有之人,但最終這些造謠官員的下場,卻一個比一個悽慘。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抄家;不是因得貪墨而被夷三族,就是因得通敵而被誅九族。
總的來講,這位並不是那種對於流言蜚語會一笑置之、毫不在乎的主兒,他只是太會偽裝自己罷了。畢竟在那些正式的場合,發脾氣並不是一位君子該有的風度。
至於事後報仇什麼的,其他人也並不會知曉,自然也不會看見,君子風度什麼的,那也就應另當別論了。
看著自己面前栩栩如生的畫卷,莫璃軒方才患得患失的內心中,終於再次泛起了一絲絲的安全感。他扔掉手中的酒壺,拿起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將嘴角、手上存在的酒漬全部擦淨。
甚至是連手心中因得太過激動而產生的汗珠,也被他一一擦去。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在下一秒,能用他所謂乾淨的雙手,捧起他心中的整個天堂。
「……阿昭,」莫璃軒捧著畫卷,幾近痴迷地欣賞著畫中人那驚為天人的笑顏,「等我同二哥除掉那兩個礙眼的,奪取了大權,你!便是這整個天下,最為尊貴的女人,沒有之一!.
「屆時你要什麼,就有什麼,不必為了政事發愁,不必為了軍需兵馬操心,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你再來操心。你可知,在我瞧見你操勞的時候,我竟是無比的心疼啊……
「你那白玉般細嫩的手指,怎能用來做那些粗事?你可知,當我摸到你右手上那些趼子後,心中有多難受不堪……你從來,都是我放在心上的摯愛啊……可我……阿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你可知,當我瞧見你躺在火燒火燎的廢墟中,心中究竟有多痛苦?你可知,當我瞧見你毫不猶豫將那柄匕首送進自己脖頸之時,心中該有多痛苦?
「你可知,當我瞧見那副棺槨之時,我有多想隨你而去……可是你不肯,你不肯啊!我知是我不好,對不起你的那一顆真心,但我也想改,也想挽回,可你……從未給我機會啊……」
莫璃軒望著那副畫卷,訴說著自己內心的無盡念想,但是不知為何,他說著說著,卻是記起了兩人那般慘烈收場的前世。一時間,莫璃軒不由得潸然淚下,隨後便抱著那畫卷嚎啕大哭了起來。
「啊……阿昭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是我害死了昭黎,是我害了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求求你莫要離我而去啊……
「阿昭啊……我後悔了……我當真後悔了……江山,美人,無人言說不可兼得啊……是我糊塗,我糊塗啊……阿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不該自私,我不該只顧著江山權勢,也不該只顧著復仇,更不該為了那些本不該放在心上的東西,將你放置在一旁啊……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是我不好,我該打,我該打……」
清脆的巴掌聲在這件較為空曠的臥室內,不斷地響起,又不斷地落下,一掌比一掌清脆,一掌比一掌用力。不知打了多少掌後,莫璃軒才堪堪停下手,眼中帶著希冀,凝視著畫中的那人。
「阿昭你看,」莫璃軒卑微地笑著,指著自己已然被打腫的臉頰,「阿昭,你解不解氣?阿昭,你再回頭看看我,可好?我會改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會改的,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知於你。
「你想要的,我都雙手奉上;你不喜歡的,我親手為你除去,哪怕是我這個身份……阿昭,阿昭,我看明白了,我也想通了,我最在乎的,只有你
。江山我不要了,皇位封王我也不要了。
「什麼名利,什麼權勢,我都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你能不能……再回頭看我一眼?哪怕是僅僅一眼?我發誓,當你回首之時,我定會給你一個全新的我,不會再像前世一般,那般算計……
「阿昭,我後悔了,我當真後悔了啊……若是我前世能早一點明瞭心意,早一點醒悟,我們……是否便不會走到最終那等地步?阿昭,這兩世,我從未愛過你以外的人,真的,從未……
「阿昭,你可否看在我這般情深意重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不奢求你原諒,真的,我不奢求的,我只想……我只想陪在你身邊,真的,哪怕你將前世種種,加還予我也好。
「毒藥,廢除武功,斷我經脈……怎樣都好,怎樣都可以,我不會生氣,更不會還手,」莫璃軒幾近卑微地哀求著,跪倒在地,環抱著那幅畫卷,訴說著自己內心的無助和渴求,「阿昭,只求你,莫要離開……」
從眼角滑落的淚珠,緩緩滴落在了他的衣袖之上,當然,也落在了那幅他視若珍寶的畫卷上,逐漸模糊了那人的面容,當然,也模糊了那人的笑顏。
正如前世,那人的笑容漸漸在自己面前消失一般,莫璃軒卻全然不知,只是一味地怨恨著自己的不好,時不時地伸出手抽打著自己的臉頰,發洩著自己心中殘存已久的怨氣。
雖說前世在秦明昭放火燒燬紫金閣,因此將自己窒息在其中後,莫璃軒也並未在世間多久存活多久。在秦明昭三年守孝期之間,他安排好了一切,就連要同她合葬之事,也已做好安排。
等到秦明昭三年守孝期一到,莫璃軒便穿著初見秦明昭之時的那件朝服,那件獨屬於他和她共同美好回憶的丞相朝服,戴好秦明昭贈與他的玉冠、髮簪和腰帶,服下了相思子,獨自去往了皇陵。
趕在毒發作之前,莫璃軒到達了秦明昭的那件陵室,將自己放進了那樽埋葬著他一生摯愛的棺槨,蓋好棺蓋後,抱著她已然腐爛、甚至是露出森森白骨的屍體,平靜安寧地等待著毒藥發作。
他記得自己閉眼之前,還如同秦明昭生前一般,溫柔地同她道了一聲「阿昭,晚安」後,便迎來了毒藥發作的痛苦,最後直至自己失去意識,徹底失去生機。
他知道,就算自己服下相思子後,頓覺痛入骨髓,也抵消不了他內心失去摯愛的痛苦、悵然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