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七說,“你錯了,大錯特錯,你要追求的東西,根本只不過是虛幻的而已。其實任何人都可成為太陽,此時此刻我便是太陽,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他一揮手,一切都消失了,兩個人再次回到了象鼻塔的高樓上。
剛才的不過是幻覺而已,關七武功再高,不可能真正在眨眼間拉著慕容博來到太虛深處,也不可能看到千百萬個無限遙遠的太陽,但這又是無比的真實,慕容博深深知道關七沒有欺騙自己,剛才的一切是某種現實,只不過以奇妙的方式展現出來。
那是關七以自己神乎其神的“盜天機”親眼看過的場景,再以自己的精神溝通了慕容博,將其中的種種知識傳遞了過去。
接著又是一陣寂靜。
在這寂靜之中,穹頂的異象漸漸消弭不再,那閃爍著刺眼灼目光輝、與太陽鼎足而立的北斗七星,現在也終於逐漸黯淡下去,彷彿此前的景象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場夢。
寂靜了好一會兒,慕容博才嘆息道,“其實現實如何,與武者為自己構建的圖景毫無關係。”
關七道,“是。”
慕容博又道,“你剛才的展現實在驚奇,比如我們腳下的大地竟然是個球體,又比如太陽隨處可見,但這些事情距離我們太遠太遠了,也許該留待後人去觀察和發掘。”
關七感嘆道,“是啊,他們一定會創造出偉大與繁榮,但也會造成無數的殺戮、壓迫和慘痛。文明與野獸的感覺糾纏著間或出現,也許人就是種不懂得教訓的東西。”
慕容博苦笑道,“你能看到什麼,是我永遠也想象不了的。我只管我能看到的,但其實我能看到什麼也不重要,世上有太多太多武者,心中的圖景是空中樓閣,仍然可道心堅定,一以貫之,成就了不起的道路。”
關七道,“但你不是這樣的人。”
“……對啊,我不是。”
慕容博幾乎是咬著牙說這話的,他眼眸下垂,長撥出一口氣來,聲音裡帶著些哽咽,甚至於雙眼也發紅了。他說完這話,好像渾身上下的一口氣都卸了出去,他孑然而立,身形顯得孤獨、消瘦、無助,四肢也顯得沒有了力氣。
天地之間,彷彿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他。
這七八十歲的老人,在這一刻竟彷彿有種在哭泣著的可憐兮兮模樣。
他輕聲,“是……我沒有那麼堅信,我沒有……我本該排除你的影響,但我做不到,我萬萬是做不到的……我心灰意冷,萬籟俱寂,我失去了勇氣,我做不成復國的事業……天,我為何遇上了你,為何……”
這已近乎是語無倫次的說話,慕容博一邊說,一邊好像把自己的身子盡力的縮小,縮小,縮小到一個關七看不見的尺度。
他顯得慌張,匆忙,不像是個老人,而像是個驚慌失措的孩子,躲避的與其說是關七,倒不如說是身上一直以來的責任。
而此前的種種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到現在已成為被戳破的泡沫。
關七失望道,“你距離我太遠了,其實我一直在幫你。若你能領悟斗轉星移的真諦,再從根本上打破斗轉星移的意思,最終超越自己的祖先,或可有與我較量的可能,但你沒有勇氣走出第二步……哎,算了吧,你便止步於此了。”
說到這兒,他臉上的失望神色忽然一動,身形動作之間,似乎有些窒礙,“哦,老朋友,你們也來了?”
在他說出這番話的同事,距離象鼻塔極遠的某處宅邸,一個國字臉黑衣服的大漢瞪大了眼睛,長身而起,怒道,“他媽的誰把關七這瘋子放了出來……米公公,請助我一臂之力,將他鎮壓!”
說話之間,他一出掌,勁力至柔似水,竟然妙至巔峰絕頂,在相隔數十里情況之下,遙擊到關七身上。
關七剛才動作窒礙,就是受此影響。
這其中透露出的深厚內力、氣力、體力與控制力,都不可謂不是絕頂高手的手筆。別說是阻礙關七這麼個當世天敵,就算是對一個普通人用這一招,也值得無限讚許。
但來不及大漢得意,下一個呼吸,他立刻如遭雷擊,整個人嘔血撞在牆壁之上,臉色頹廢難堪到了極點。
關七哈哈笑道,“朱俠武,你的武當柔掌好似已超過了武當掌門,不知道少林剛拳又是怎樣的風範。聽說你昔年偷襲過燕狂徒,我一直都想知道你能不能偷襲我。”
他的聲音似天雷滾滾,遙遙傳來,在房間裡炸個不停。
在被稱作朱俠武的大漢身旁,有個面如蟹殼,色近青磚,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儀肅肅的太監,便是“米公公”了。
他對大漢的遭遇並不意外,只是一聽這話,眉頭立刻深深皺了起來,嘆了口氣,“要鎮壓關七,只怕不是我們兩個人能做到的,你趕緊去聯絡青龍會的同僚吧,至少要七位、或者八位,如果有九位一定是最好最好的情況,但十位也可以……”
說到這裡,他忽然閉口不言,苦笑無聲。因為他發現面對關七似乎永遠也需要拿出最足的手段,其實七八九十什麼都是空話,只需一句“拼盡全力”即可。如果青龍會的三百六十五位舵主都是龍首級數的高手,他在這一刻寧願三百六十五人一起上。
朱俠武掙扎著爬了起來,他調息一陣,臉色又青又紅,苦悶道,“他們各自在天南地北,只可能遙遙相助,而且還須得一定時間聯絡……”
米蒼穹道,“多久?”
朱俠武思忖道,“我以秘法傳遞訊息,至多盞茶時間。”
米蒼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推開房門,往外走去,“就讓我來爭取這盞茶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