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金將遵令,帶著張青及數十員宋朝馬軍歇息去了。耶律餘睹與蕭仲恭相讓著進到元帥府。耶律餘睹相讓著蕭仲恭上坐主位,蕭仲恭忙道:“下官何德何能,大帥面前,豈敢就坐主位?折煞下官了。大帥再莫相讓,請就坐,下官奉陪便是。”耶律餘睹笑道:“即使如此,自家兄弟,就不客套了。註釋請坐。”蕭仲恭遂在客座就坐。
府中隨從隨即給耶律餘睹和蕭仲恭上了茶,然後彎腰退出。
耶律餘睹讓道:“主使請喝茶。”蕭仲恭回道:“大帥請。”耶律餘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問蕭仲恭道:“主使高德大才,深受吾主信賴,此番率團使宋,乃是為了何事?”蕭仲恭回道:“概為催交南朝北疆邊關三鎮。目今,太原已由大帥鎮守,只是南朝答應割讓的中山、河間二鎮遲遲未予交付;南朝答應的金銀布匹也未如數交納。為此,吾主心裡甚是焦慮,遂派下官率團使宋。”耶律餘睹見說,又喝了口茶說道:“此乃兩國約定之事項,大金守約退兵,南朝按約交付中山、河間二鎮,補交剩餘之金銀布匹,自然之事也,應當無虞。”蕭仲恭聞言,面顯難色。耶律餘睹見狀,心有疑慮,遂又問道:“主使從汴京來,可見到了南朝皇帝?南朝皇帝可否答應了大金所有條件?”蕭仲恭見問,放下手中茶碗,起身離座,放聲大哭起來。
耶律餘睹見狀,大吃一驚,慌忙起身,驚問道:“主使何故如此?且止悲,請入座。”說著來攙扶蕭仲恭,欲讓其入座。蕭仲恭往後退著身子,一邊哭著,一邊撕開了自己的頭髮,拿出了藏在裡面的蠟丸。
耶律餘睹見狀,吃驚地睜大眼睛,止在原地,問道:“此乃何物?主使莫哭,快快道來。”
蕭仲恭便哭著說道:“大帥啊,這是南朝皇帝帶給您的信件。”
耶律餘睹聞言,更是吃驚,後退了一步,盯著蕭仲恭道:“吾與南朝皇帝素無交往,且屬敵對之陣營,南朝皇帝何故帶信與我?此乃招禍之舉。難不成主使已私通南朝,前來太原做說客?這個吾不能接受。”
蕭仲恭道:“大帥啊,吾未私通南朝,也非是為南朝做說客。”耶律餘睹急問:“即使如此,南朝何以派兵馬護送主使前來太原?緣由如何?”蕭仲恭道:“情勢並不由下官,大帥且聽吾說。”耶律餘睹道:“主使且說。”蕭仲恭遂道:“南朝皇帝思你我同為契丹人,必懷念舊國,圖謀復興,故委我帶信與你,欲使大帥起兵反金,南朝從旁側擊,以助大帥成就復興之千古大業也。”
蕭仲恭如此說,是想試試耶律餘睹的內心,看耶律餘睹究竟還有沒有重造契丹的心思。對蕭仲恭來講,他是一點也沒有反對金人的意願了,儘管他是契丹貴族至親,對天祚帝耶律延禧也極為忠誠,但現在的現實是天祚帝被金人捕獲了,強大而輝煌的大遼已經不復存在了,況且金主待他極厚,甚是抬舉,很是信任,故此沒了反金復遼的想法。
其實,耶律餘睹也不會反金復遼,這個情況,蕭仲恭心裡還是有點把握的;然而,蕭仲恭和耶律餘睹雖然同為契丹人,但耶律餘睹投金已有數年之久了,而蕭仲恭投金才數月而已,且在投金後,耶律餘睹隨完顏粘罕征伐太原,蕭仲恭並未與耶律餘睹見過面。因為同為契丹人的緣故,為避嫌,蕭仲恭與耶律餘睹也未有過交往。如今的耶律餘睹,不再是契丹皇室成員,而是金國地方大員,太原駐軍之首領,統率著數萬大軍,權勢正炙。人這個東西,哪有不向往權力的?假若耶律餘睹見宋朝條件優厚,自己又能復國為帝,頭腦一熱,真的起兵反金,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蕭仲恭覺得自己不能過早暴露出不想反金的意思來,免遭耶律餘睹所害。
蕭仲恭想看看耶律餘睹在收到宋朝欽宗皇帝信件後是個啥態度再決定自己的行動。如果耶律餘睹有心反金復遼,自己就和他虛與委蛇,找機會離開太原,返回上京,稟明太宗,請太宗決斷;如果耶律餘睹並無反金復遼之意,自己就和他商量對策,迅速稟告太宗。如此想著,蕭仲恭就悲慼滿面,抽泣地敘說著他在汴京的情況。在蕭仲恭斷斷續續地敘說中,大多是他的委屈,及宋朝御史中丞秦檜如何威逼他,強迫他帶欽宗信件於耶律餘睹,欲助耶律餘睹反金復遼。然而,蕭仲恭始終不表明自己的態度,致使將眼睛真切地看向耶律餘睹,以先是自己說話的誠懇。
“主使啊!此事萬不可行!”耶律餘睹搖著手道:“局勢之發展,已今非昔比,曾經強大的大遼,已經不復存在了,天祚帝也已經被吾主擒獲,這世上,已經永遠都不會有曾經的大遼了。”
對大遼,耶律餘睹又愛又恨。耶律餘睹愛大遼,是因為他自己是契丹族,是契丹皇室成員。大遼乃耶律宗室的江山社稷,作為契丹耶律宗室成員,耶律餘睹豈有不愛大遼之理?!況且,耶律餘睹娶妻天祚帝文妃之妹,與天祚帝乃連襟。耶律餘睹恨大遼,概因蕭奉先之妹元妃受寵於天祚帝,蕭奉先汙耶律餘睹勾結駙馬蕭昱,欲謀立文妃之子晉王上位、逼天祚帝退位做太上皇。這個情況天祚帝耶律延禧如何能接受?!那天祚帝耶律延禧,昏庸殘暴,未及調查,便殺了駙馬蕭昱,賜死文妃。正帶兵在外的耶律餘睹聞聽訊息,恐懼至極,遂引左右叛女真,成了金國一員大將。如今的耶律餘睹,該有的榮華富貴都已經有了,而且目今的金國,其強大勢頭已蓋過了昔日的契丹,連大宋都不得不禮讓三分,未來之強盛可見一般。契丹強盛時,耶律餘睹尚且不反金,何況現在?!
蕭仲恭訴說完情況後,又哭了起來。耶律餘睹忙勸道:“主使且止悲,身體要緊,莫要哭壞了身體。”蕭仲恭哭訴道:“大帥啊!你我同為契丹,你統領數萬兵馬,威震一方;吾作為使臣,出使南朝,卻百遭欺凌,南朝逼吾反金復遼,給大帥帶信,吾若不從,他便汙吾通宋,此乃天大之罪名,欲置吾於死地也。大帥啊,此情之下,吾不得不為。”說到此,蕭仲恭哭得更加悲慼。
耶律餘睹見狀,忙道:“主使之情況,吾心裡甚明。主使啊,你我同為契丹人,同受吾主重用,自當互相幫攜,同進同退,有難同當,有福共享,不分彼此才對。主使從汴京未直接回上京,乃是對吾之信任,吾萬分感激。”
蕭仲恭表白道:“大帥與下官同為契丹人,自然不分彼此。稟告大帥,下官先赴太原,通報情況,乃是為徵詢大帥意見,然後再返上京,稟告太宗。下官在汴京,宋國御史中丞秦檜與下官交涉甚頻,給出的條件也極為優厚。宋帝承諾,大帥只要在太原起事,宋軍將從中協助,幫助大帥在山西建立世襲政權,以太原為都,宋國將於大帥所見之契丹永世結好,共對女真。具體內容俱在信中,請大帥展閱。”說畢,蕭仲恭將蠟丸遞向耶律餘睹。
耶律餘睹伸手製止。耶律餘睹道:“具體情況,吾已盡知;然此信函,吾萬不能接受,也不能開啟,還請主使攜帶信函,速返上京,稟告太宗,由太宗決斷。”
耶律餘睹如此說,乃是為了避嫌。耶律餘睹心想,宋帝帶信與我,欲助我在山西復遼,我已盡知情況,卻未開啟信件密封,反呈朝廷,足見我的忠誠;我若開啟了信件密封,許多事情就不好說了。
蕭仲恭見說,也覺得甚是有理,遂點頭稱道:“大帥所言極是。”耶律餘睹道:“今日吾為主使接風洗塵,明日主使當不煩勞累,晝夜兼程,車馬勞頓,趕往上京,將情況稟明太宗。吾派軍中大將,率兵馬五百,護送主使返京。”
蕭仲恭彎腰一拜道:“如此甚好,深謝大帥。只是,護送下官前來太原之宋軍,該將如何處理?”耶律餘睹想了想道:“悉數斬首,如此方表明你我之忠誠。”蕭仲恭道:“合約已籤,現在斬首護送下官返程之宋軍,恐留口舌,引發金宋兩國之爭。”耶律餘睹道:“太宗見此信件,必然惱怒,兩國之爭,在所難免,不在於你我斬殺數十員宋兵也。”蕭仲恭點頭贊同。耶律餘睹遂傳令道:“來人!”一將進入大堂。耶律餘睹命令道:“將隨同主使前來太原之宋兵將,悉數斬首!”那將大聲答道:“得令!”轉身出堂去了。隨即,金軍千餘人迅速集結,全副武裝,策馬疾馳,趕往張青等數十名宋軍馬軍歇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