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簡單,到夏天先把花園的草拔了,秋天種回去唄。”倪先生言談間露出一絲痞氣。
“倪先生懂園藝?”
“還真不懂,園藝不就是種花種草嘛,花草賤著呢,種到土裡就是不灑水也能活,我在老家見多了。”倪先生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屑語氣。
任先生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眉,笑了笑不做聲,居冉敏銳地捕捉到他這微妙的表情變化。心想著這家估計沒戲了,這樣好看的花園,養花人定是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心血來大理的,用多大的辛勤勞動換來的,任先生估計光聽到倪先生這麼說都要心疼死。
“都說每個人的愛好和性格都不一樣,還真是,我聽著二位交談就知道倪先生性格直爽,任先生細膩貼心呢。”為了避免兩位對於花草的矛盾激化,居冉巧妙的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倪先生也不是蠢人,聽到居冉這麼說,也意識到剛才那番話有點直快,推脫道:“我是一個大老粗您別介意,我不懂,家裡這些也都是我老婆打理的。”
任老先生的臉色總算和緩一些。
居冉在做了這麼久的工作也學會了察言觀色,默默嘆息,任先生大機率是不會把房子交給他們的。
但倪先生夫婦對這房子志在必得,見任先生猶豫,表示可以答應任先生的開價不還價。
但他還是面帶猶豫,表示要晚一些再給答覆。
居冉知道他是還想再見見下一位客戶再定奪,畢竟從感情上,他不希望自己的小花園落到這對夫妻手上。
在送倪先生夫婦到門口的時候,居冉和站在門口的易雲深眼神交匯了一下,易雲深沒什麼反應,只是用眼睛看著她,居冉眼龐一熱,移開視線。
剛送走倪先生夫婦,第二位客戶田女士也到了,相比外表光鮮的倪先生夫婦,她瘦小衣著樸素,表情也是過於侷促緊張。
她一邊熱情親切地和田女士寒暄招呼,一邊悄悄觀察這位女士,她四十多歲,說話輕柔,一看就是內斂溫和的性格,只是看她略顯瑟縮不自信的樣子,居冉猜他經濟條件不是特別好。
田女士見了院子裡的花園露出十分欣喜的神情,但她表達還是十分克制,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片綠意,嘴裡輕輕唸叨著:“太好看了,我孩子看到一定喜歡死了!”
她轉回視線,問任先生:“這個花園一定花了您很多心思吧?”
這個問題無疑一定程度上取悅了任先生,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笑:“是啊,退休以後的時間都搭在這上面了。”
“我也喜歡侍弄這些花花草草,家裡沒條件,就只有陽臺一小塊地方。”田女士內斂一笑,又將豔羨的目光飄向那片花草深處,“最主要是,孩子喜歡。”
依居冉的觀察,這位田女士並不是為了投屋主所好而編造出謊話,純良的眼神不會騙人,她是真心喜歡養植物的。
任先生和顏悅色地和田女士聊花草養護等問題很是投機,但聊到房子問題就略顯失望,這位田女士經濟能力不如前一位客戶,沒能力承受屋主的報價,反而請求任先生能再降價一些。
“房東先生,我是單親媽媽,三萬六一平是我能拿出的最多的錢了,但是我希望您再考慮一下,我家裡還有個生病的孩子,非常喜歡花草,如果她住在這裡,說不定能活得更好,我懇求您滿足我這個心願!”
對方悽苦,居冉是知道的,但是買賣房子價格談不攏很正常,打同情牌就不容易獲得好感,每個人對於自己的既得利益都希望是最大化,被人這樣道德綁架的出讓會讓人厭惡。
任先生果然遺憾之餘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說,委婉地拒絕了田女士。
田女士失望地走了,臨走時居冉見她又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在冬天也還是生機盎然的小花園,那因為極度失望而只能沉默的身影,讓人有些不忍。
兩位客戶都沒有讓任先生太滿意,一個出的起價卻不會愛惜花園,一個出不起價卻一定會讓他的花園繼續綻放美麗,任先生很糾結,最後跟居冉表示再跟老伴商量一下答覆她。
她出來和易雲深匯合,今天的兩位客戶都給她極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位田女士,開著車的易雲深還是沉默寡言,居冉有心活躍氣氛,便把剛才的經歷都跟他細說了一遍,想要聽聽他的看法。
易雲深問:“那位女士有說孩子什麼病嗎?”
居冉搖頭:“沒有,只是聽她的意思,她的小孩得了很重的病,壽命不長。”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內心其實不太認同她的做法,覺得太過於描述自己的近況,這易雲深靜靜聽著,發表看法:“你接下來的一課就是要學會分清真情和假意,是不是演戲還是因為太想擁有而用力,你要從細節自己辨別。”
居冉聽著易雲深的話細細思索,開始認真回想了跟田女士接觸的過程, 易雲深也不在打擾。
車開出小區,居冉卻在小區門口公交站捕捉到田女士的身影,她獨自站著,低頭默默擦眼淚,飛馳的車子很快將她的身影甩在後面,但是那畫面卻深刻在居冉腦海,她突然感覺很難受。
她想她到底為什麼哭呢?因為買不到有小花園的房子?
還是因為她患病的女兒呢?
也許是因為田女士擦眼淚的樣子,跟她媽媽很像吧。
不安揮之不去,她大喊一聲:“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