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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迢是在這種吵鬧聲悠悠蘇醒的。
梁絕身上有著一種雪水融化後混摻了泥土的微腥,此刻被爐火熨帖得恰到好處,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溫暖,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傳遞進他感官,包括衣料之下肌膚的顫動與緊縮。
緊接著如潮水般漫過聽覺的,是其他人亂哄哄的吵鬧聲,是近乎溫馨和諧的,帶著笑意與輕松的。
不是劇烈的爭吵與指責,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由此他無意識的靈魂最深處,仍處於懵懂與悲傷的半睡半醒之間,微不可聞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
梁絕似乎察覺到他的蘇醒,低下頭看著谷迢勾起眼罩的動作:“睡醒了?”
“嗯。”谷迢應聲,視線忽而敏銳一轉,瞥見了窗外交錯逼近的影子,“有人來了。”
推開小門,率先席捲而來的是裹著冰雪的寒風,隨之撲面吹來的是緊繃到底的戒備與緊張,如果仔細嗅聞,還可以察覺到一絲憤怒的火藥味。
走出石屋的玩家們一臉茫然,面面相覷了一會,最終推出了語言入門級的梁絕和廖玉玲來進行溝通。
只見一眾村民舉著火把和刀棍,在目睹他們有所動作之後,一如被擲入涼水的熱油般轟地炸開了鍋,兩人不得已後退一步,以免被滾燙的言語唾沫所濺傷。
梁絕跟為首神情嚴肅的村長打了個照面,他攤開雙手,神情友善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村長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狐疑,但在村民裡的七嘴八舌中又恢複了堅定的冷漠。
“孩子、在哪?”
這句質問如臺風過境,一股腦掀翻了玩家們暗自進行的所有揣測,只留下的亂七八糟足以拼出短短的一個:“啥?”
“等等、等等……”廖玉玲眉頭皺得死緊,在村民們警惕的動作裡發出疑問,“什麼孩子?”
村長那雙深沉的眸子掃過他們不似作偽般疑惑的面龐,抬起手,點了點一旁抖著身子哭泣的女人:“她的孩子,不見了。”
之後他收回手,柺杖篤了篤地,問:“是不是,在你們這裡?”
人群中有幾個小孩抱著家長的大腿探頭探腦,注意到梁絕的視線之後紛紛縮了起來。
“哈?所以你們就懷疑我們偷了你小孩?”西祝章面色不悅,“我們一直在屋裡待著,哪看見你們小孩了?”
而守夜的另外三人身形不約而同一頓。
“隊長,有。”廖玉平拍了拍西祝章的肩膀,低聲道,“你們睡醒之前,有一個小孩來過。”
東枝賀看向阿爾布古,得到了對方承認般的點頭:“有來過一個小孩,但是他只在門口留了一陣……我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當時對我們說了話,但我們聽不懂。”南千雪接著對梁絕說著,同時抬手隱晦地指了指森林,“然後指著森林……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
“你們去森林的時候看到過有小孩嗎?”梁絕皺眉問。
“我確定沒有。”這次接話的是東枝賀,他神情嚴肅,面露思索,“首先我們只是在森林外圍打獵,並沒太深入,其次也沒有注意到有什麼明顯的腳印。”
梁絕一邊聽著一邊用餘光瞥向面色嚴肅的村長,見他也似聽懂了般,皺緊眉頭。
而似乎注意到村長凝重的氣場,一旁滿臉淚痕的女人急忙抓住他的胳膊,用含混急促的語氣懇求著什麼,最終看到村長緩緩搖頭時,表情瞬間比雪還要蒼白,接著如卡殼的、被鏽蝕的機械般僵著脖子扭頭,目光極速著在雪地上尋找著什麼,可以證明是她孩子的東西。
最終她的視線如鎖定獵物的猛禽般頓住,虹膜的反光中映出雪地裡一點極其微小,稍有不慎就會被忽略的血。
心急如焚的母親陷入了難耐的癲狂。
“我們的人只看到一個小孩或許去了森林。”梁絕正在努力組織半中文半當地語言,盡可能對村長解釋,並抬手指了指遠方蒙在雪霧裡的漆黑森林。
村長的目光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視線倏地如墜了千斤巨石般沉重。
也僅是一個轉頭與抬手的瞬間,對向而立的兩人身旁如平地驚雷般暴起一聲嘶吼,女人指著突兀的雪地一點,轉頭對其他人大聲囔囔著什麼,用短短的一句話就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對峙平衡。
廖玉玲跟梁絕偏偏聽懂了其中幾個詞語:“那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