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津南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死得不是自己?
冬夜裡,窗外不斷煙花點亮暗淡的天際,映照在許津南臉上,彷彿又是當年那場火,他只是雙手捂著臉,不敢面對,一遍低喃,“為什麼死得不是自己?”
林聽晚心裡也像是被大火燒了塊洞,那個地方也空蕩蕩的,風不斷地刮過那裡,他的每一句沙啞的聲音,就撕扯著她的胸口,生疼生疼的,萬般不是滋味。
她喉嚨幹澀,只覺得說什麼做什麼都很無力。心像是空了一塊,林聽晚只是本能地俯身抱住他,“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怪你。你不會下地獄的,你不該死,你別再說了——”
說到後面,嗓子啞得厲害,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眼淚已經爬了滿面,林聽晚輕輕捧著他的臉,讓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妹妹的事情都是意外,根本不怪你。你爸媽那時候也許只是一時氣話,他們太傷心了,一時口不擇言,不是真的怪你。”
許津南眼眶紅了,他抑制不住下流下淚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堅定地告訴他,不是他的錯,不怪他。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在那個火光滔天的下午,他從沒有從那場火種走出來。原來這場意外中,最恨他的人最責怪他的人,一直以來,只是他自己。
這幾年來,做夢都在懺愧都在贖罪。
窗外煙花閃爍,這一刻,光迎面打在他蒼白破碎的臉龐上,林聽晚背對著光,看不大清神情,只是同樣淚流滿面,有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好像窺見了天光。
此時此刻,映在他臉上的不是火光,而是絢爛煙花。
許津南側身,像是抓住最後一絲絲希望似的,緊緊抱住她。
他頭深深埋在她脖頸間,林聽晚一愣脊背都挺直了,剛才,他是不是落了一滴眼淚?他的一滴滾燙的淚順著林聽晚的肩膀往下滑,一直滑到胸口,燙了一路,燒了一路。
這一瞬,林聽晚有過一絲竊喜,眼淚這麼私密的東西,只有她有過他的眼淚。
她想,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可是為什麼心裡這樣酸澀難言。
許久,許津南在她脖頸間輕輕蹭了蹭,溫熱粗獷的氣息噴灑而下,林聽晚渾身僵住一動不動,只是伸手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頭,輕聲安撫,“好了好了,我在。”
除夕夜下著小雪,雪粒子敲打的在玻璃窗上發出輕微的響聲,許津南像是生怕林聽晚下一秒就會消失似的,一分一秒也捨不得松開手。下一秒,林聽晚脖頸間一熱,他的唇附上面,只輕輕一下。似乎輾轉留戀,不捨離去,可又怕玷汙了對方,努力剋制。
許津南的聲音落下,無比虔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林聽晚僵著身子,呼吸慢下來,腦子被煙花炸成一團漿糊。
許津南遲遲沒有聽到答複,心慌得不成樣子,他力道猛地收緊,頭埋在在她肩膀上,在那白皙細嫩的面板上,咬了一口。
雖然力道不大,但也實打實地血肉,林聽晚忍不住嘶叫一聲,那塊地方很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出了個牙印。
林聽晚掙紮兩下,掙紮不開,他抱得死緊死緊,一點空隙也不給,許津南低低地重複了那句話,像一隻幼獸般,飽含希冀,“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林聽晚點點頭,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她向來很少給出承諾,此時卻竟然答應下了這種不切實際的要求。
她也沒想到,如今這句承諾,在將來會變成一根埋進她骨髓裡的針尖,在每一個睡不著的深夜日日抓心撓肝地折磨著她。
林聽晚被抱得都喘不過氣來,啞著嗓子道:“再被你抱下去,我都要窒息了。”
許津南這才慢慢鬆手,幫林聽晚擦了擦眼淚,他問:“那,你呢?”
“你的事情,可不可以和我說一說。”
林聽晚怔了怔,隨後,淡淡地說:“我事情,就如你表面看到的那樣。從小爸媽離異,我和我爸一起生活,後來,出了意外。我沒地可去,姑姑收留了我。”
也許確實是收留,但也隨時會和如今一樣,像只喪家犬似地被趕出來。
她說得這麼淡然,這麼輕飄飄一句,彷彿說得是別人的事情。可經受的那些委屈那些茫然無助,她是一句不提,那些暗無天日的時光,她也一筆帶過。
許津南這才知道,這樣的林聽晚有多麼堅強,可是,見過她的堅韌之後,他反而心裡不是滋味,簡直想要幫她哭出來。
懵懂間,他想如果她這些堅強堅韌,是必須經受那些才能鑄成,他寧願她柔弱一些。也不要她那麼痛苦。
他又抱了抱她,低聲道:“沒事了沒事了,總有一天,會自由的。”
自由?
林聽晚一怔,是啊,只要自由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