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良朝本就一肚子火氣,在目光移上容回的面容時,茶水“撲”一聲險些噴出來。
不知容回是怎麼也做上了夜貓子,眼下掛著兩圈烏黑,眼底發紅,眼尾像是被淚水浸過一般隱隱緋紅……當真是憔悴。穆良朝火氣霎時消了大半。
他幸災樂禍的笑意落在容回眼裡,容回無言地移開臉。
他呵呵笑出聲,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康樂坊過夜了。”
康樂坊是京中有名的青樓,恩客非富即貴,尋常人想去也難以見上樓中姑娘一面。大晉民風開放,官宦世家子常常結隊前往,這京中有點權勢的何人不曾去過?
唯獨……這位丞相大人,好似吃了什麼清心寡慾的神藥一般,連康樂坊的門口都不曾經過。
“何事讓你一夜沒睡,大清早來吵醒我?”
要不是看著日初東方,他都要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昨夜院中進了賊人。”
不等穆良朝再說話,容回直說:“近年有何與行醫有關的案子麼?”
“有好幾起。”穆良朝不知容回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怎麼了?”
“細說看看。”
容回手指敲著盞岸。
“要說小一些的案子,城南秦家的醫師醫死了人,城北廖氏醫館偷了春生醫館的藥方。都是一年內的事。”
“大一些的呢?”
穆良朝摩挲著下巴思忖,“兩年前邊境戰事,一個行醫世家叛國,舉家被誅。”
“……邊境。”
許青怡便是出生於邊陲。
容回半顆心提了起來,“那家人姓什麼?”
“姓許。”
容回霎時無聲,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
大理寺。
東升的日頭被厚重的烏雲覆去,陰黑的天幕越壓越近,大理寺前狂風襲過,春日的綠葉被卷飛在屋頂牆角,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臨之兆。
穆良朝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後貼了鬢角和鬍子的容回,壓著心底的笑意,稍彎著腰慢步往裡走去。
容回拉低了頭頂的小廝頭衣,低著腦袋,徑直跟著穆良朝走。
“咳咳……”前面脊背顫抖咳嗽兩聲,容回趕忙上前攙扶他。
穆良朝好不容易威風一回,能在容回面前當老大,自然走得極慢。
容回見他病入膏肓的模樣,手肘往他腰間一撞。
穆良朝險些跳起來,怒瞪身側的人一眼。
“我好好走行了罷,別惹我。惹了我,我便不讓你看卷宗。”穆良朝正聲威脅。
容回頭一次感受到受限於人之感,一路上“安分守己”,等進了大理寺的卷宗室,眼見著鎖了門,果斷甩開穆良朝。
穆良朝在他身後壓著聲音怒罵。
“還做不做人了。“
“別人都是扔了碗罵人,你碗還沒扔就開始罵?”
容回充耳不聞。
風聲漸漸消匿,嘈雜錯亂的雨聲中,穆良朝那細如蚊的罵聲幾乎聽不見。
修長的手指劃過一排排卷宗,容回感覺自己的手指有一瞬間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