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驚朔站在窗前,眼神落下,即使如隔雲端,他也依舊能夠將那道站在宗門門口倉惶落寞的小小身影盡收眼底。
若不算上陸辭雪被貫穿胸膛躺在地上的那次,這大約算是他第一次見陸辭雪。
陸辭雪穿著樸素卻幹淨的白色衣裳,臉龐略顯瘦削,看不見這個年紀應有的軟肉,五官雖沒長開,卻粉雕玉琢,靈動又漂亮。
分明還是個沒長開的小團子,眼神卻像是極夜裡的一顆星辰,極黑也極亮,如今邊緣泛著一圈紅,終於顯了幾分孩子氣出來。
眼下還掛著點烏青,這幾天大概沒睡好。
烏驚朔看著他數次張了張口,小棉花系統適時地進行轉播:
“……您聽得見嗎?我、我知道我很唐突,只想祈求您的原諒,抱歉、抱歉。”
“如果可以的話,那些靈石您收回去,我受了您太多的照拂,早已足夠。”
“前幾日……我不是故意做出那副姿態的。這條命是您和師父他們搶回來的,辭雪不會擅自糟蹋。”
“辭雪能力不足,尚未擁有替您排憂解難的能力,如若以後能夠擁有,萬望您給辭雪一次機會。”
轉播出來的文字在烏驚朔眼前流過,冰冰冷冷,帶不來任何情緒,可烏驚朔盯著陸辭雪顫抖紅透的眼瞳,卻莫名能觸碰到幾分。
陸辭雪手腳冰涼,手心全是汗,他不確定那人究竟有沒有在看著、在聽著。他拂開衣擺,端端正正地朝著遠山的方向跪了下去,緩緩叩了三次首。
“這些天來,多謝您。”
“謝您數次救命之恩,謝您願意陪辭雪胡鬧。”
“謝您願意給辭雪一次道別的機會。”
最後一次叩首,陸辭雪低頭貼在手背上,久久保持著這個姿勢,本就瘦削的肩膀能看出幾分難以抑制的顫抖,烏驚朔甚至能隱約看見地面上被液體洇濕的深色痕跡。
“……”
不知是不是小團子叩首的方向,恰好正對著烏驚朔。
區別是烏驚朔聽不見,陸辭雪看不見。
日頭墜落,金烏漸沉,灑下燙金般的光芒,一面照著窗邊默然而立的身影,一面照著那道長跪不起的小小身影。
宗裡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秉白宗主手中拿著兩個儲物錦囊,放進了信箱裡面,隨後朝著陸辭雪跪的方向深深作揖,除陸辭雪外全宗上下三十五人,齊齊安靜地站在師父身後,同樣行了一禮。
小棉花系統飄在烏驚朔身邊,看著他長身玉立,下頜緊繃。
良久,烏驚朔啪地一聲關上了木窗。
小棉花嚇了一跳,整團棉花顫了顫,沒敢吱聲。
因而它沒注意到的是,一陣風打著卷吹過眾人周身,地上長跪不起的陸辭雪忽然像是被一股無形的手託了起來。
他猛然地抬起頭來,驚愕地看見旁邊信箱閃過一陣瑩白光芒,裡面除了裝著靈石的錦囊之外,所有信箋都被洗劫一空。
烏驚朔鬱悶地抓了抓頭發,翻箱倒櫃地找出來紙筆,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怎麼落筆,揉掉了十幾個紙團,終於寫完了一封。
他捏了法訣把信箋送進信箱,隨後抓過旁邊的被子,一言不發地把自己蒙了進去。
那端陸辭雪還未從信箱被洗劫一空的驚愕中回過神來,隨後便又發現信箱裡多了一封帶著桃花淺香的信箋。
他渾身血液剎那冰涼,從頭嗡到腳,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先伸手還是先邁腳。
三十五師兄最先發出驚叫,“小師弟……快去拿信!!”
所有人這才驟然回過神來,抓著陸辭雪的肩膀把他往前推。
陸辭雪眼前都泛著點金星,巨大的狂喜憑空砸得他頭暈目眩,他抖著手把信取出來展開。
“出了幾天遠門,沒空看信,忘記提前知會你一聲……抱歉。”
“以後再有這種事情,會同你說的。”
“信我取走了,晚點再看。好好養傷,別多想。”
平心而論,那位大人在紙上寫的字跡稍微有些歪歪扭扭,比不得用焦炭在布條上寫的,似乎是控筆不熟,但筆鋒筆觸依舊能看出一點熟悉的痕跡來。
陸辭雪聞到了上面沾染的桃花香,那是隻有開了花,且持續薰染才會沾染得這麼明顯的程度,說明……說明那人不僅收了貼身養著,還養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