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v
七殺身上,或許確實存在著某種能夠蠱惑人心的病毒。
謝步晚原本只是想來看七殺一眼就走。
見過七殺本人,想法忽然換成了把筆芯還給他就走。
然而,在收到七殺的親口邀請之後,他的腦海中的念頭,又變成了“我就進去坐一會兒,坐完了馬上走”。
七殺不愧為身負千萬字血債的頂級文字犯,黑屋裡獨他一份的四合院牢房,那叫一個又大又豪華。謝步晚一眼望進去,竟然深不見底。
高高的院牆上,伸進來幾枝石榴花。紅的像血,白的像麻,靜靜垂落在他們行經的道路兩旁。看不清的漆黑枝葉拂過謝步晚肩頭,讓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他抬頭望向院牆的邊緣,比劃了一下,大約有兩米來高。
佇立在院牆之下,謝步晚忽然心生疑惑:就這麼高的院牆,真能鎖住像七殺這樣的人嗎?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七殺摘下牆上的油燈,將書桌上的蠟燭點燃。惶惶昏光僅將房間一小個角落照亮。
謝步晚仰起頭,在燭光的照明中,他分明能看見屋頂有電燈。
他問七殺:“為什麼不開燈?”
“氣氛。寫作重要的是氣氛,你要先沉浸到你準備刻畫的環境中,才能抓住你打算塑造的環境有哪些突出的特徵。”七殺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邊,笑意詭譎,“文字不像影視和圖形,能夠直觀地將事物表達給觀看者。它的魅力就在於,先給予讀者一個環境,然後啟用人腦中無窮無盡的想象力。”
“比起直觀地告訴讀者帷幕下發生了什麼,我更喜歡做搭建舞臺的人。讓臺下的觀眾走上去,自己在臺上起舞。”
謝步晚驚訝於七殺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顯得他好正常。
“你在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我早上已經告訴過你,我沒病了。”七殺將手中的紅燈籠懸掛在門邊的置衣架上,走到燭影前坐下。
他挽起袖子,從筆筒中抽出一支簽字筆,開始在白紙上寫字:“創作也是一個佈置陷阱的過程。把即將看見你文字的讀者當成你的獵物,猜測他們的口味,然後在你的文字上掛上誘餌,勾引他們一步步深入,然後給他們致命一擊……”
“知道我創作成就感最高的瞬間是什麼時候嗎?不是獲獎,也不是數稿費。是看見讀者被文字的陷阱中傷,痛哭流涕地高呼感同身受的時候……寫小說有什麼好玩的?讀者才好玩!寫小說玩的就是讀者。”
他輕笑起來,充滿惡趣味地。
即便說著這樣讓人拳頭生硬的話,他俊美的容貌和挺秀的身姿,還是讓聽者無法純粹地厭惡他,只能對他愛恨交加——尤其是謝步晚深知,說出這些話的人,的確擁有足以支撐他傲慢的才華。
但謝步晚還是忍不住反駁他:“你怎麼知道讀者一定會順著你安排的節奏走?萬一人家早就有了心理預期,非要跟你反著來呢?”
七殺朝他眨了眨眼,笑容狡黠:“是嗎?那你今夜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是誰讓你來的?”
謝步晚一時語塞:“我……”
謝步晚深呼吸,然後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試圖和一個神經病講道理,你會被他繞進去的。
他從袖子裡抽出了白天七殺落在食堂的筆芯:“我是來給你筆芯的。”
七殺聽見這句話,驚訝地抬起頭,旋即從容道:“謝謝,我也給你筆芯。”
謝步晚再次感到無法和他腦迴路接洽:“什麼鬼,此筆芯非彼筆芯啊!”
他覺得自己不宜在這裡久留,快步走到桌前,將筆芯放在七殺桌上,就打算走:“給你,我要回去了。”
他剛轉過身,七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拽回來:“這麼緊張幹什麼?你放鬆一點,我又不吃人。”
他的體溫很低,手上的面板細膩冰涼,謝步晚一瞬間甚至生出幻覺,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纏上。
謝步晚渾身僵硬:“你想幹什麼?”
七殺曖昧地輕撫了一下他的手,中指第一指節側面,那裡有常年握筆留下的繭。
七殺笑道:“幹什麼?當然是來幹一些最適合在夜裡幹的事情……比如說……”
謝步晚的心懸起來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下一秒七殺脫口而出的,不是殺人放火,就是銀言浪語。
七殺:“來拼字吧。”
謝步晚:“?”
七殺:“先寫到一萬的人獲勝。誰贏誰是爸爸。”
謝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