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孟長贏看向他的眼神裡只有平靜冷淡到極致的漠然,以及而然流露出的一點玩味。
當時在高臺上,他使出劍氣劈碎黑日,本以為那些微弱的靈氣在與孟長贏的那一劍對沖之下已經盡數消散了,現在看來,孟長贏是從那個時候便發覺了他的不同。
“他知道我不是凡人了。”陳慕律睜開眼,終於為這場混亂至極的推理下了論斷,“他不認識我,但是對我有點感興趣。”
現在,還只是孟長贏的試探階段。
陳慕律不能離開,更不能一點露出馬腳,不然高臺上橫在他脖頸間的那一劍就會隨時刺穿他的身體。
系統頓了頓:【我可以帶你離開,我現在問的是……宿主,你想不想走?】
陳慕律垂頭不語。
留下被孟長贏猜忌,還是徹底離開,永遠淡出孟長贏的世界。
系統循循善誘道:【只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渡柳城,去一個孟長贏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陳慕律喃喃自語:“只要……我願意?”
【是的,宿主。】
青年抬手,蓋住了自己眼睛。
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白皙的手背上,像是燒起了一片無焰之火。
陳慕律露出一個微乎其微的笑:“崇願誤許棄置身……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灑脫地拋卻一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無論那些人與物是好是壞。他無數次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該生出什麼痴心妄想,不想到頭來適得其反,他還是弄巧成拙。
他給自己施加的罪業太沉太重,卻忘了思念一旦有了宣洩的缺口,便無法再抑制。
十年避世,只是和孟長贏對視一瞬,他便潰不成軍。
陳慕律無端想起吳淮堂那句“想不想要,喜不喜歡”。
當他將種種桎梏拋諸腦後時,陳慕律忽然發現,其實自己早已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遠離仙域,卻獨獨青睞渡柳城這處荒涼小城不是沒有原因,只是陳慕律不敢承認,不敢承認自己懷著那點見不得光的隱秘心思,期盼著那一點僥幸。
不敢承認,他是為二十一年前那個被困在暴雪中的孩子而來的。
那個少年如願困住了陳慕律,他從未走出粉紗帳裡的那場幻雪。
陳慕律悲哀且清楚地意識到——
他不想離開。
即便眼前的人是全城供奉的照清真君,是仙域傳頌的寒州劍尊,是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主角”。
他早已無處可逃。
崇願誤許,悲心不悔。
三日光陰太短,轉瞬便逝。
怪雪停歇,天氣漸暖,像是才抓住一點春日的尾巴。轉眼間城中的花草樹木都複蘇吐芽,渡柳城的思凡節也到了。
思凡節,只在每年春日三月六,湖柳繁盛之時,原意為春光美好,連天上仙人都為之垂眸。相傳只要在思凡節這一日折下柳枝,便能留住所求所願。
陳慕律雖然興趣不大,但還是拗不過吳淮堂的盛情邀請,硬是被熱情的城主大人拉著去了湖邊。
岸邊成群的楊柳都抽了條,綠透了整片湖水,渡柳,渡柳,倒是應了這個好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