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聖女白衣翩翩,提著劍登上了祭祀高臺,周圍安靜得不像話,只聽見一步一鈴響。
直到鼓樂之聲響起,聖女在剎那間拔劍,於雪中起舞,銀鈴聲清脆,響如兵戈相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短短兩日,聖女學會了祈仙舞——不過,他是握著劍學的。本是柔和肅穆的舞蹈在改編後多了些鋒芒,劍招幹脆利落,行雲流水般彙成了一支全新的祈仙舞。
大雪紛紛揚揚,沾濕潔白的裙擺。聖女蒙著面紗,身上的珠鏈在行動間如綻放的花一般層層蕩開。
柔和的白紗將他整個人包裹得很嚴實,唯有雙手、頸間和額前露出了一點肌膚,比那漫天的雪還要白上幾分。
自初虧到食既,鼓點如大珠小珠滾落,忽急忽緩,鋒利的劍芒在空中劃開,頭頂的太陽已經缺失了一角。
日光漸漸暗下,唯有暴雪依舊劈頭蓋臉地砸下。鼓點越來越急促,劍招的變換也愈發迅速。
食甚之時,天光盡失。頭頂是飄揚的雪,黯淡的天,紫光自黑圈內泛濫,如熊熊燃起的烈焰,只一眼便能攝人心魄。周圍的百姓與貴族不分貴賤,都跪在同一片黑暗下。
天狗食日有五個環節,初虧、食既、食甚、生光、複圓。何時請得仙力相助,何時能破食甚之局。
但祭天之典只是凡者的一廂情願,不是每一位被供奉的“仙”都會給予回應的。當年浮蘭城供養三十四位真仙,聖女耗盡心血都未曾求得一絲憐憫。
祈仙舞,聖女獻舞,祈仙垂憐。
只有一位孤仙的渡柳城,又憑什麼能求得生機?
細微的哭聲和祈求聲此起彼伏,蓋過了那陣始終清脆的鈴聲。有人忐忑地抬起頭,聖女又出一劍,珠鏈碰撞翻起波浪。衣袂紛飛,踏雪若仙。
黑暗很漫長,但臺上的人沒有半分動搖,一招一式都卡在鼓點之上。在眾人看不清的地方,陳慕律揮袖轉身,將額間細汗擦盡。
黯淡的紫光在自掌中亮起又熄滅,反複數十次,他攢起了一道足以覆蓋整把劍的光芒。
【宿主,這樣會損耗身體的!快停下!】
“是該停了。”
陳慕律笑了笑,轉身時改了招式,一劍直指被遮住的太陽。
沒有仙人……那他就來當這個庇護渡柳城的仙。
紫光自地上而起,亮徹半邊天空,沖向雲霄將那黑影劈裂出斑駁的痕跡。一劍又一劍,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黯淡。
【快收手!有人來了!】
電光火石間,有一劍自天外墜下,冰藍劍光亮如白晝,只一瞬,便將整片黑暗徹底撕碎。
浩然劍氣攜雪落下,壓得劍鋒一抖,手中劍迎風斷成了幾截,和燦爛的陽光一同掉在地上。
“仙人!是仙人!”
四周的嘈雜都被隔絕在外,聖女僵在原地,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只剩下一點讓他仰起頭,望向那輪灼目的太陽。
劍光灩灩,將細碎如柳絮的雪花一分為二。
風拂面,劍清鳴,額間琉璃墜晃蕩。
來人一劍挑下聖女的面紗,墨如點漆的眼瞳對上一雙熟悉得好似在夢中相望多年的桃花眼。似春日落花墜入深潭,漣漪蕩漾,死水翻湧。
面紗之下的臉龐妍麗出塵,七分陌生容顏,三分眉眼如故。
十年新雪舊,剎那是成非。
他們無聲對峙著,祭臺四周的人已經密密麻麻跪了一片,那些人口中高呼仙君之名,痛哭流涕地求仙人庇護,虔誠又狂熱。
只怔愣一瞬,聖女便已經收斂了所有多餘的情緒,隨眾人一同跪下。
他垂眸:“恭迎仙君。”
恭敬平和中,更多的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