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落在坑前,被來來往往的人踩踏碾壓,染上髒汙與塵土,最後凍成黑褐色的薄冰。
咔嚓咔嚓,冰層四分五裂。
少女踏冰而來,靜默地看著那一方窄小又擁擠的天地。
簡陋的幾根老木頭和破板,罩著髒到看不出底色的布料,草草圍成了四處漏風的棚舍。
陌生的環境,熟悉的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陳慕律沉默回頭,看向春深。
後者扶住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小姐,夜裡風寒,咱們回去吧。”
“確實,夜裡風寒。”陳慕律的視線落到了那些身著單衣的犯人身上,他們大多都是老弱婦孺,是他不怎麼認識、不怎麼熟悉的人,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他卻清清楚地記得。
他們這一行人動靜很大,獄卒已經一路小跑到了陳慕律面前行禮,坑洞中也有很多人都在悄悄地窺探著為首的少女。
“陳慕律……陳慕律!”一名衣衫襤褸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撞開一群人,目標清晰地跑過來,“陳慕律,不,陳大小姐,陳少主,少主大人饒命!”
他還未跑到陳慕律跟前,那獄卒便已抽下了一鞭子:“大膽罪犯,竟敢直呼貴人名諱,給我跪下!”
陳慕律心中五味雜陳,連忙喊停:“住手!”
那青年受了一鞭子,背上的傷口翻起了鮮紅的皮|肉,他踉蹌著向前爬了兩步,夠到了陳慕律的裙擺。
“大小姐……求大小姐救命,我妹妹才六歲,高燒不退已有三四日,求大小姐救命!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他當即磕起頭來,“我不該和孫子昌一起調換你的文試卷子,也不該……不該罵你和孟師兄,不該用促靈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磕頭的力道很重,底下的那塊髒冰一下便被血色染紅了。陳慕律嘆了口氣,差人把他扶了起來。
他看著青年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喊出了早已掩埋在記憶深處的名字:“翟懷仁。”
陳慕律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地方見到當初那些被流放的世家之人。
翟懷仁抖著唇,涕淚橫流:“陳師妹……陳少主,我給你當牛做馬,你想讓我怎麼死都好……救救我妹妹……”
“我不用你的命。”陳慕律又嘆氣,“我會救她,她不該因為你們犯下的孽障而死去。”
同樣的,律乘雪也不該因為他而背負這場因果。
陳慕律走近了幾步,很快便找到了抱著女孩流淚的婦人。他從儲物戒中尋出一枚丹藥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嚥下,另一半遞給翟夫人。
陳慕律解開披風蓋到了翟夫人和女孩身上,又掏出一瓶金瘡藥放到地上。
做完這些,他盯著一眾驚恐慌張的目光回頭看向春深:“先救人吧,三哥那裡我自己去說。”
春深嘴唇動了動,低聲應了句是。可惜他禮還未行完,尖銳的石片隨著一道嘶啞的吼聲沖陳慕律的咽喉刺去:“陳慕律你去死吧!”
“大小姐!”
“小姐小心!”
沒有疼痛,只有一陣令人牙酸的關節斷裂之音。陳慕律才回過頭,視線被落下的灰影籠住,淡淡的忍冬氣息縈繞在身側,他被攏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罪人方氏行刺律家少主,還不拿下?”
陳慕律愣愣抬頭,和那迎著風雪而來的人四目相對。
孟長贏垂眸,輕聲道:“沒事了,師妹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