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齡面上的笑意不改,任由宋無盡放下那燭臺,捧著他的手繼續絮絮叨叨地數落自己,不該抄那麼久的門規雲雲。
“沒辦法,師父已將上次我們私自出山的懲罰記錄在案,再過幾日肯定要來收繳罰抄的門規。”沈椿齡嘆息了一聲,看著宋無盡低著頭翻出塊暖烘烘的玉塞進了自己的手心,心知這人肯定是半個字沒動過。
宋無盡滿意地看著他握住玉:“送你了,這東西其他用處沒有,就暖手最好。”
沈椿齡定眼一看,差點手抖了。華京特有的上品鳳凰暖玉,品級只在凰靈玉之下。這種全天下也沒有幾百塊的東西,宋無盡就這樣隨手掏出來塞給他了?
“別!這東西太貴重了,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拿出來?我不敢拿,快收回去。”他好氣又好笑,端著那玉無所適從,就怕摔了。
“給你了就是給你了,你是我在傾月宗唯一的好朋友,送塊石頭而已,這有什麼不敢拿的?”宋無盡皺著眉,將玉包在沈椿齡的手心裡,故意岔開話題,“不過你素來乖巧,肯定不會拖到最後幾日才開始動筆,怎麼這一次想起來要趕工了?”
“只是突然想到我們今日又逃課下山了,師父必然會很生氣的,多少彌補一下。”沈椿齡的目光落在手上,能送到宋家小少爺面前的暖玉自然是百裡挑一的好東西,那玉中的暖意和靈力自掌心散開,源源不斷,一點點滋養著他的經脈。
可舌尖翻來覆去地碾著那句朋友,再如夢似幻的情緒也無端變得有些低落了。少年垂下眼眸:“到時候若是師父再罰你,你總要有些能交差的東西遞出去。”
宋無盡聽得直皺眉:“什麼意思?這些都是你替我寫的?”
握著暖玉的青年望著他,點了點頭。
若是換了平時,宋無盡大概早就感動得一塌糊塗,撲過去對著沈椿齡鬼哭狼嚎了。可現在看見沈椿齡懵懂又認真的臉,對上那如水般的目光裡倒映著的灼灼燭火,他只覺得喉嚨幹澀,刻意撇開頭:“你管那些幹什麼?”
“隨便抄抄,反正閑來無事,幹等著也不是辦法。”沈椿齡見他躲閃,知趣地挪開了些距離,低下頭去理那桌上的東西,順勢也把那塊暖玉擱在了桌上。
看著面前的人又提起筆繼續寫了下去,宋無盡把隨手撂下的燭臺望裡推了推,開始自說自話:“小椿,你知道何家嗎?”
沈椿齡蘸了下墨:“聽說過,怎麼,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那何老三……”宋無盡眉頭緊鎖,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他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小表哥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把賭坊生意都交給他了。”
“我知道,何家三子何銜枝是你的未婚夫。”沈椿齡的聲音很平。
“誰和你瞎說了?”
沈椿齡停了一下:“我師父同我說的。”
宋無盡愣了愣:“不是啊!誰又瞎說了,我又不喜歡男人!這都是他們長輩小時候隨便亂說的,早就不作數了,小椿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歡女孩子。”
沈椿齡提筆的動作頓住了,一滴墨落在了空白的紙上,暈開一處難看的墨團。他無奈地扯了下嘴角:“對,你喜歡女孩,我知道。”
“那何銜枝可壞了,明明我都和他說過了我不喜歡男的,結果前兩年那何家家主還腆著臉到我家來提婚約的破事。”宋無盡冷嗤道,“就是因為還鬧到我姨母面前去了,最後還是小表哥出來幫我的,說讓我跟著表姐來傾月宗避一避風頭。”
沈椿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笑不出來,又不想宋無盡覺察,只好低下頭去,徒勞地擦著紙上的墨痕。
在尷尬的沉默溢滿整個房間之前,咚咚兩道敲門聲打斷了這場拉鋸。宋無盡轉身去開門,沈椿齡也順勢收起了那些紙筆和已經寫完的卷軸。
“我靠!何銜枝你怎麼在這裡?”
隨著宋無盡的一聲大叫,沈椿齡猛然抬起頭,看見了躲在門後的那個侷促的羽衣少年。
“好久不見,無盡。”何銜枝小聲地問好,又笑著仰起頭看向屋內的沈椿齡,“椿齡師兄你也好。”
“你你你,你不許叫他師兄!”宋無盡眉毛皺得都能打個死結了,何銜枝也快縮回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