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了官位,就相當於丟掉了金飯碗。華御事心道:“讓你稱孤道寡是抬舉你,我爺爺搞死過一個宋公,難道我就會怕你嗎?且看你君位能坐幾天。”
麥秀歌是殷人吐槽絞童,也就是紂王的歌謠。華御事一路走一路唱,儼然一副賢臣被昏君罷黜的樣子。
“麥秀歌?孤一人不是紂王!”宋公的聲音有些沙啞,悲慼的哽咽,彷彿啼血的杜鵑。
“司馬,糧昧之事,如何了?”
大軍現在駐紮城外,隨時準備發兵長丘城。
樂豫看著君座上憔悴的年輕人,心中彷彿觸動了什麼柔軟的東西。宋公當公子時,曾是他的佐官,平日裡人品端正,按理說,他是不願意相信“弒君篡位”的謠言的。
但是舉世皆非,眾口鑠金,積骨銷燬。誰也不能保證君主之位不會令人利令智昏,撕毀公室的脈脈溫情。
為了君位,齊桓公願意親手殺掉哥哥;覬覦江山,周平王派晉兵弒殺自己的親叔叔。樂豫是樂氏家族的話事人,欲治其國者,先宜其家事。沒有必要為了無依無靠的君主,捲入政治的漩渦。
“回稟君上,今日府庫大火,國庫十七年積累,盡付之一炬。恐怕大軍的糧草,沒有著落了。”樂豫回道。
“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資訊,都顯得老神在在,唯有宋君大驚失色。“平白無故,怎麼會起火呢?查!給我嚴查。”
“君上,稽查刑事案件,是司寇的職責。如今司寇已經棄官……”樂豫提醒。
“府人是誰?讓府人查。”宋君道。
“府人是華醜。”
“華醜?”宋君的眉毛倒豎了起來,“又是華氏的人?難保此人不是監守自盜。”宋君現在對華氏擺明了不信任。
“派人,接我封地的家宰回來,讓他當司寇。”
樂豫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宋公這是擺明車馬,要破壞宋國的政治格局啊?
“君上,不可。開國以來,宋國的卿大夫,一半由公室出任,一半由世族出任。從來沒有陪臣執掌國政的先例啊?長丘城的家宰是管理吧?他過去是齊國人,所圖不過功名富貴,怎麼能委以國家大任。”
宋公對樂豫的勸諫嗤之以鼻:“任人唯親,不過是殷宋的陋習。當初太公望不過姜姓蠻夷,周王用之,牧野凱歌;時下,各諸侯國任用別國人才者比比皆是,齊侯邀陳公子出仕,晉人在秦國為官,憑什麼偏偏咱們宋國有例外?”
在座的諸位大臣都被駁斥地吶吶不能言,但是心裡還是反對打破世官世族的格局。任用公族,大家君臣之間還是親戚,你用一個外人就過分了。
“司徒何在?”
鱗矔應聲出列。“大軍不可以斷了糧草,你去郊野,把今年的秋糧徵收了。限你七日之期,不可以讓軍隊逡巡更久了。”
“諾。”鱗矔聞言有悅色。司徒是負責徵稅的官職,若是百姓交不上稅——眼下還是夏天,肯定完不成秋稅,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合法暴力”,把交不起賦稅的野人充作奴隸販賣。
一個奴隸五十五石粟米,如果賣到外國價錢還可以再提一提——畢竟宋國老百姓出了名的老實,用起來既順心又順手。
“另外,宣少司寇入內,暫行大司寇之職,在管理奔赴都城之前,徹查府庫火災的案件,搜尋謠言的始作俑者,凡是疑似嫌犯者,皆索拿下獄。”
樂豫聽得目眥盡裂:“萬萬不可啊!現在才五月初,哪來的秋糧,這樣強徵,百姓會餓死的!”
宋公瞪了他一眼:“不徵收野人的餘糧,難道讓我的軍隊餓死嗎?軍隊餓死了誰去解救長丘?誰來拱衛國家?”
樂豫苦苦哀求道:“君上,長狄寇邊,可以剿,也可以守城啊。如今用度不支,當以守為上策。長狄之禍,立國之時就有,可緩不可急躁。另外田獵之後,士卒不能歸家,農時被耽擱,軍中已然怨聲載道。君上,國家多難,忍得了一時,風平浪靜啊。”
樂豫重重地頓首。
“你這個司馬還是別當了,回去我讓太宰回來替下你。”
宋公撇了撇嘴。又一個卿大夫下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