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鉤上吊著一捆下好的鋼筋段,正是給現澆板屋面工作人員上的非承力螺紋副筋,由於吊臂旋轉過速所產生的離心力過大,鋼筋從已經偏拉的捆索中被甩脫,箭矢般從高空撒落;又由於這座塔吊位於工地的邊緣地帶,離工地外的大道很近,一部分鋼筋段飛出工地安全圍牆……恰巧一輛敞篷小轎車從下經過。
車上一對情侶,正趕去拍婚紗攝影……最後一刻,新郎用身體護住自己的新娘,數根圓珠筆粗細的標槍從天而降,穿透新郎身體,又穿透新娘的身子,潔白的婚紗變成了紅色……
晶晶一邊哭述一邊死死抱住愛人的身子,死活不肯讓他再回工地去幹活,哭成了淚人。搞得好像他一回去那塔吊就會失靈。
東野承歡抱著她,緊緊抱住,不住地親吻安慰,晶晶在愛人懷裡更怕得不行,如同一個寄生生物一般攀附在他身上,說什麼也不肯下來。他沒有辦法,只能現場交了安全帽,工長表示理解,說下午下班的時候你來拿這半天的工資吧。東野承歡知道規矩,日工不幹滿一天等同於曠工,工地臨時不好抓人,又如何好意思來拿錢。
就這樣,東野承歡又失業了。
第二天是週末。
上午九點多,晶晶陪著東野承歡到小菜市場去買菜,當她把這件事說與喬莎莎,以為喬莎莎肯定要笑她神經過敏;但她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男朋友,略作思索的樣子,從攤後走出來把他們兩個叫到一旁,說:“如果你不嫌丟人,可以到市場來賣菜,既安全起碼也能掙個白領工資”她見二人雖沒立時表態,卻也並沒有什麼負面反應,又說:“我旁邊攤位快到期了,不想幹了,要回老家養豬,如果你們願意幹我可以提前把它盤下來”她刻意用了你們這個稱呼而不是‘他’,意在‘劃清界限’,免得這丫頭敏感病犯了。
東野承歡已經無心計較什麼工作型別之類的東西了,連工地小工都幹了,賣菜還能有什麼。只是他和晶晶心裡都很忐忑,對攤販這個行當,東野承歡是一竅不通,雖見慣如常,也只是從所見或親歷的唇舌交鋒中接觸到攤販們的心理層面,稍窺皮毛,而對於行業規則或潛規則之類則完全無從得知。再而年青人的自尊心難免作妖作祟,這一點喬莎莎是過來人,最有感觸。
喬莎莎看出晶晶是對‘安全’兩個字動了心,‘掙個白領工資’還在其次,但看東野承歡的神色,猶猶豫豫的,眼神恍來晃去的沒個定向,明顯腦子裡思緒較晶晶這丫頭要紛雜得多。
喬莎莎也只是提個議,至於做與不做,還在這‘小兩口’商量。當然,她起這個意,一方面是出於好意,畢竟同行是冤家,少一個競爭對手也就意味著多一份生意;但明顯這是不可能實現的——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自有新蘿蔔頂這舊坑,與其讓別人頂上,不如自己人來做(對於他這傢伙,她現如今已經不怎麼把自己當外人了)。
作為喬莎莎這麼個大齡剩女來說,她甚至想都沒想就動了一點點隱而未現的小小的歪心思;人類第二高明的騙術莫過於此——連自己都騙,睜著一雙大眼睛就能把自己也兜進去。
這也許,將為一粒種子提供給養的沃土——這種子名字叫“隱患”。只不知這事一旦促成,於喬莎莎而言,會不會將是‘一箭雙鵰’、‘一舉兩得’、‘兩全其美’到最後‘舉一……‘返’三……’,都還難說。
莎莎姐讓他們回去考慮考慮,結果如何到時候知會她一聲。
晶晶回去和這傢伙怎麼個商量法兒,喬莎莎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失眠了。
精神亢奮了大半夜,在床上反來覆去睡不著,一陣陣燥熱,掀開毯子就冷,蓋上就要冒汗,端得是煩死個人。腦子裡反反覆覆就一幅畫面——兩個攤位,一男一女;女的叫喬莎莎,男的叫……
然後這一男一女開始言語調情,後來發展到動手動腳。就像瓜果一步步成熟,……然後就不可描述了。
一開始還未到不可描述處,莎莎的心就已經‘嘭嘭、砰砰’地跳個半死,白晳的臉霎間紅得像猴屁股。幾番泛過海棠紅,這熟透了的姑娘臉皮兒就皮實了,膽敢繼續往下想了……結果一但突破了不可描述的底線,體內積蓄多年的熱火就噴發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滿腦子裡野馬馳騁,縱橫肆虐,把姑娘原封未動的身子折騰得那叫一個慘,覺就更沒得睡了。
更可怕處,自己竟不由自主就唸出了那個名字,姑娘趕緊捂緊了嘴巴驚羞個半死,惶恐地看向臥室房門;
明知安全,還是不由得賊人膽虛,生怕門‘砰’地一下就被某個憤怒的、一臉凶神惡煞的女孩一腳給踢開了……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完全陷在了臆幻裡,喬莎莎更切身地經歷了一回‘一箭雙鵰’、‘一舉兩得’、‘兩全其美’,直到交換戒指,洞房花燭;
舉一……‘返’三……
常識中,人常在惡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喬莎莎被春夢激醒,出了一身的淋漓香汗,何處也溼黏了衣衫……
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從未經歷過的舒服之極的疲憊,她動也不想動,就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一具薄薄的軀殼,一切的一切都被抽空了,但身體裡仍還有一股股銷魂的餘勢,漸漸變淡遠去……直到感到身體有點兒冷。
可恨大齡剩女若是倒了黴,連做個美夢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醒來懷裡只有一隻抱枕,是她多年孤獨之夜的男友!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晶晶挽著她的男朋友一起來菜場找喬莎莎。晶晶滿心願意,東野承歡雖有顧慮,但看到晶晶情深意切一心擔憂著他的人身安全,也就欣然接受晶晶的決定。反正即使這偌大的蒼原城沒有我東野承歡的立錐之地,我還有晶晶!
“莎莎姐,你感冒了啊?”易晶晶關心地問。
喬莎莎的目光正在東野承歡臉上蜻蜓點水,聞言略一心慌,趕緊解釋說:“呃……沒事,昨晚有點著涼”她心裡暗想:如果我把著涼的原因告訴你,不知道你又會是個什麼反應,會不會抽我個大耳光子。
喬莎莎的心理陷入某種矛盾:一方面暗暗竊喜,一方面又生髮出一種不清不楚的危機感;既想他來,又怕他真的來;她本能地厭惡自己心靈深處的齷齪企盼,罪惡感就在心裡攪擾;曾有幾回不經意間,心裡甚至突然冒出一股可怕的意念:
如果晶晶突然出現意外,是不是我就可以和他……
喬莎莎被自己嚇到了,不止一次在心裡用最無情惡毒的言語咒罵自己去死!但仍對那些可怕的意念的突然出現防不勝防,她跑到心裡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兒大罵:“你好可怕!好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