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帝趁機越過龍形屍守的頭頂,把繪梨衣送到了須彌座上堅守的陣地中央。
“退開!”愷撒在繪梨衣降臨的第一時間立刻用英語放聲高呼,他看見了少女眼中死寂的黃金瞳,那是兩汪無風無雨的平湖,湖面下游動著深邃的陰影,靜謐得讓人心生惶恐。
蛇岐八家的戰鬥人員放棄了陣地退向下一道防線,繪梨衣靜靜看著許許多多自己從不曾見過的人和自己擦肩而過,暗紅色的長髮在風中如花蕊般舒展開來。
她心頭微微動了動,忽然之間明白了那些人眼中的意思。
眼神都是相同的:面對死亡本能的恐懼、目睹同伴接連死去的憤怒、為了家族榮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堅定……還有對她的期待。
一千個人都對著你翹首以待。
她輕輕向前伸手四指成刀,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皓腕。
代表無盡死亡的領域颯然張開,囊括了目光所及的屍守。
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恐懼的屍守從四面八方撲向她,繪梨衣手刀向前平揮落下,僭越的屍守從中全部被一刀兩斷,鍊金藥物的效力激發到最大程度想要再度縫合兩截身軀,但這次沒有一頭龍形屍守來限制她,她也沒有就此收手。
審判一遍遍下達,手刀越揮越快,以米字型隨意劈砍沒有任何劍道大家的風範。同為蛇岐八家傳說中的三貴神,但她和源家兩兄弟截然不同,她根本不需要經過劍道的錘鍊,只需要隨意下令,死亡便會以無法掙脫的姿態降臨審判罪人。
前赴後繼的屍守群在平臺上留下的只有高高壘起的屍山,黑色的海水順著坡度流向四方,但繪梨衣身前卻有一個乾淨的圓,屍守們都被死神的降臨震懾了,開始試圖繞過這個圓前進,但繪梨衣忽然輕輕拍著手掌張口歌唱。
愷撒聽不懂日語,在他耳朵中歌詞沒有意義,但能夠領會到當中旋律的美感,繪梨衣也應和著歌聲打著節拍。
氣溫越來越低,凝結的冰面迅速追上了血水流淌的速度,幾分鐘之後爬上平臺的所有屍守都被髒汙的冰鎖住了,冰層順著四根立柱向下直到觸及火海才堪堪停下,須彌座成為了一座反射著探照燈光的冰城。
即便愷撒提前釋放了預警,但依舊有蛇岐八家的人員來不及躲閃,當中有的雙腿被冰封了,旁邊的同伴想要伸手把他拽出來,但腳踝處的骨頭齊齊斷裂在了冰層裡。
歌聲中響起淒厲的哀嚎。
繪梨衣停下了歌唱,轉頭望著被自己言靈誤傷的族人,平淡的黃金瞳中浮上了一層淡薄的哀涼。
但這種哀涼轉瞬即逝,很快就被一股居高臨下的漠然給淹沒了,一股巨大的、近乎實質的威壓籠罩了整座須彌座。
繪梨衣發出粗重的喘息,雙手抱頭痛苦地躬身,一雙黃金瞳和老式電視破圖時一樣開始走馬燈似的閃爍不定,楚子航想要上前檢視情況但被愷撒死死拉住了。
平臺最中央的擴音喇叭中忽然傳來巨大的音樂聲,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
在一片死寂的環境中,陡然插入的音樂顯得寂寥而怪異,但它還在不停地唱著,讓人想到黃昏古堡中獨自舞蹈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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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梨衣臉上的神色跟隨交響樂的進行而變化不停。
“別上去,她的狀態很奇怪。”愷撒神情凝重地說,他另一隻手背在身後輕輕給蛇岐八家的族人打了一個撤退訊號,“她的心跳頻率忽然變化得很快。慢、快、快、慢、慢……沒有規律。準備撤退。”
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鑑,人群開始悄無聲息地後退。
愷撒凝視著繪梨衣背對著人群同樣後退,面前從繪梨衣身上散發出的威脅感甚至讓他的鐮鼬都瑟縮了,他只能和在野外遇見猛獸一樣,面對著對方步步後退。
“真是可惜啊源君,我特定為你準備了這麼好的歌曲,你卻聽不到了。”王將說。
暫時失去聽力的源稚生毫無反應,兩人繞著巨大的絞盤踱步,像是大齒輪咬合著小齒輪轉動,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棘手。
但顯而易見王將是身處下風的一方,他一身華貴的軍禮服在雙刀刀刃已經徹底破碎了,露出底下古銅一般的鱗片,被大力斬切過對的鱗片上滲透出血痕,細微的傷口很快就癒合了。
半龍化嗎?
源稚生臉上掛著武士的莊重森嚴,擯棄聽力之後用眼睛死死盯住王將的口腔、下頜、眼瞳,甚至沒有分出半分餘光去觀察須彌座上的戰況。
“即便是半龍化的怪物,顱內神經被攪碎之後也活不了吧,除非像純血龍族一樣有三顆位置不同的心臟。只要一擊的機會……我只要一擊的機會!”
源稚生屏氣凝神。
而王將依舊在淡淡地笑。
“既然前奏已經鋪墊過了……那麼,讓大戲開場吧。”
他忽然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木頭梆子,卻輕輕拍下。
這一刻愷撒忽然捕捉到了潛藏在交響曲中的不和諧音符。
樂曲中梆子聲陡然高漲,向著繪梨衣的耳膜狂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