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整理好和服,向著石桌邊上的“七人”深深躬身。
一息、兩息、三息……
長久的鞠躬會讓所有家主都感到意外,他們應該要站起身來,不知道自己現在要避開還是應該上前扶起源稚生。
因為他是少主也是蛇歧八家內定的下一任大家主,更是血統高貴到被族人尊稱之為天照命。
本家的人相信蛇歧八家未來會在源稚生的帶領下走向興盛,徹底擺脫歐洲秘黨的鉗制,重鑄史書中先祖們移山填海的榮光。
於是代表場中七人的橘政宗同樣神情肅穆地站起,並且微微側身躲開了源稚生的鞠躬。
他如同一位演技卓絕的演員,瞬息之間已經完全代入了不同家主們的角色。
“承蒙大家信任,在下能以源家家主之名忝列席間。上任執行局局長已有數年,武家兒女素日行事粗野,仰賴各位多方幫襯方才得以維持工作。晚輩小子涉世未深,許多事情不能盡善盡美,給諸位添了許多麻煩。”源稚生講出了自己的腹稿。
“身先士卒陣斬惡鬼。是我們犬山家仰賴源家主才對。”橘政宗模擬犬山賀鼓掌回答。
接著應該是各位家主紛紛出言附和,在沒有徹底圖窮匕見之前,他們沒有道理拒絕和源稚生互相抬高。
橘政宗接著重新回到自己的立場開口:“稚生啊,把你想說的都講給大家聽吧。蛇歧八家成員之間血出同源,家主們會理解你的。”
“全面開戰吧。”源稚生低頭說,“我們,和猛鬼眾。”
沒有情感的鋪墊也沒有故事的緩衝,源稚生開門見山丟擲了自己召開會議的目的。
“為什麼?”橘政宗代表其他家主發問,“源家家主和犬山家主被猛鬼眾當街劫殺,本家支援部隊被精準狙擊,猛鬼眾的氣焰確實已經囂張到極致。但本家的實際損失並不高,兩位家主依舊安好。我認為只是把這股氣焰打壓下去就好了,沒有必要全面開戰。畢竟我們的敵人永遠是隨時可能捲土重來的神,而不是和我們血出同源的親人。”
“但只要不斬斷猛鬼眾,蛇歧八家就永遠會有源源不斷的新鬼產生。”源稚生反駁,“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必須對血統可能不穩定的族人採用最保守策略的原因,猛鬼眾會用血統進化藥劑引誘他們墮落。”
“他們本來應該有和在座的各位同樣的精彩的人生,而不是在神戶深山裡的寄宿學校活到老死。”源稚生說。
“這是在所難免的犧牲。地獄的大門一旦開啟,總有人必須第一個上陣。而不是糾結為什麼要有這個第一人。我們已經追尋真正的神葬所上百年,巖流研究所和丸山建造所的足跡遍佈日本全境。也許就在這段時間我們會取得突破性進展。”橘政宗回答,“蛇歧八家封印神明從來不是請客吃飯、其樂融融,流血犧牲在所難免。”
“攘外必先安內。”源稚生說,“何況猛鬼眾的成員在追逐龍血的道路上迷失太遠,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同胞,反而已經將自己視為了明天的純血龍族。”
……
養父與兒子隔著一層虛假的障礙辯論,橘政宗的回答立場從犬山賀的偏安轉到宮本志雄的科研……兩方都如同帶上了陌生的假面,彼此的理念終於可以隨意地碰撞。
但橘政宗他始終沒有闡明作為蛇歧八家權利最大的大家主,自己的立場是支援還是反對。
“如果這就是蛇歧八家根植於血統中的宿命,我們也應該斬斷宿命……”
源稚生很快就意識到了某種現實,說到一半的駁斥卡死在口中。半晌之後,他搖了搖頭沉默地坐回了石桌邊。
還在打著遊戲機的上杉繪梨衣忽然發現背景音消失了,她抬起頭好奇地打量了沉默的源稚生一眼,又掃過似笑非笑的橘政宗。最後視線還是被拉回到螢幕裡的遊戲上面。
“稚生啊,看來你明白我的態度了。”
續水也已經滾燙,橘政宗起身再次為源稚生沏茶。
“是啊,我剛入戲太深真的以為是在和其他家主們辯論。”源稚生苦笑,“後來我才反應過來,我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和您對話。是您在找理由反對,而不是其他家主。”
橘政宗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勸慰:“現在還不是時候。蛇歧八家人太多了,東京也太大了。你作為本家的少主,數萬人直接仰賴你生存,幾十萬上百萬人會因為你而受到波及,當本家全力運轉時連日本這個國家都要跟著起舞。所以你不能計較一人一時的得失,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是如果沒有足夠多鬼的鮮血撒在烏鴉的墳前,明年我又要用什麼去祭拜他呢?”源稚生把雙刀壓在石桌上說,“我意難平,也不想平。”
“和猛鬼眾全面開戰以及拔除猛鬼眾礙事的據點是兩回事。”橘政宗勸慰源稚生說,“蛇歧八家對猛鬼眾的報復早就開始了,我們的討伐名單上再多一處猛鬼眾的據點也沒什麼問題。”
“恰好他們有一處地方在政商兩界高層中無人不知。”橘政宗拍著他的肩膀說。
“老爹你是指極樂館嗎?”
“可以帶上卡塞爾學院的人。這本來就在我們的安排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