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禮樂奏響,將他的注意力引走,禮樂加喧鬧聲中,一行穿著玄色龍袍,九旒冕冠,手執玉圭之人出現,隨著紅地毯走向天壇正中高立而起的三層圓臺,也就是圜丘。
整個天壇頓時轟然,“皇上”、“萬歲”的呼喊不絕於耳,然後是紛雜的吵嚷聲,怎麼一下子蹦出來十六個皇帝!?
稍稍知些儀禮的人都在搖頭慨嘆著民人的無知,這十六人穿的是九章袞服,那是大明親王規制,可不是皇帝的十二章袞服。民人哪懂那麼多,只當帶著珠簾冠的就是皇帝。
十六位穿著大明親王九章袞服的人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這些人的身份已由英華天王府予以認定,分別承襲了前明襄王、荊王、吉王、榮王、益王等宗室爵位。除了留在北面的旁支庶葉,幾乎是將前明還留有後人的重要宗室一網打盡。
領頭的是朱慈允。這位書呆子中年竭力掩飾住自己的苦笑和感慨,一臉呆若木雞地領著這群大明親王前行。
“真是被女兒害了,早嫁出去就沒這檔子破事,以後曰子該怎麼過啊,會不會被天王砍頭呢?希望天王言而有信,繼續呆在國子監不指望了,可自在地教書讀書總行吧……”
朱慈允正一肚子苦水汩汩胡亂流著,在他身後,大中門一側的綢蓬下,段雨悠,不,朱雨悠也正一臉淚水地看著自己父親的身影漸漸模糊。
“郡主姐姐,別哭啊,等你爹爹成了皇帝,姐姐又稱公主了,然後再嫁給四哥哥,又成了王妃,以後還要當皇妃,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能像姐姐這般奇遇呢?”
關蒄在一邊安慰著,朱雨悠更是氣苦,這叫什麼奇遇啊,就是這樣的混亂人生,才讓她覺得悲苦難當。
“公主……怕是沒指望了,阿肆好像只准備了一套皇帝的袞冕,而且還不是前明的樣式。”
嚴三娘也不太清楚李肆的安排,但卻知道一些內情,她一邊說著,一邊和大腹便便的安九秀一同憐憫地看著朱雨悠,這姑娘的際遇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要換了她們,也會擔心自家老爹的安危,還有自己的命運。被本朝立出來繼前明親王,那就站在了政治鬥爭的風口浪尖上,前路完全是一片迷茫。
“所以啊,郡主,還是安安生生,留在天王身邊吧,他能遮得任何風雨的,相信我。”
安九秀撫著自己的肚子,一臉幸福而滿足地道。
那還能怎麼樣呢……朱雨悠淚眼婆娑地掃視四周,想把住一些東西,好讓自己的現實感更強烈一些,卻瞅中了另一個綠袍身影,正是翰林院編修鄭燮,他忙得四腳朝天,烏紗帽的硬翅上下晃動不停。
跟這個身影相糾纏的流言蜚語終於讓朱雨悠找到了心緒落腳點,她平靜下來,一邊擦淚一邊也有些好奇,今天不是藉著祭天立明帝麼?都沒給明帝準備袞服?
此次大典的準備顯然各有套路,即便是天王府官員,乃至禮科諸人,都沒能全盤掌握流程,不少官員對這十六個大明親王的上場詫異不已。
眼見這十六位親王直接往圜丘上走,圜丘下簷廊裡,湯右曾皺眉捻鬚道:“難不成……”
接著他展眉微笑:“若是如此,今曰怕是有不少人要失望了。”
一旁史貽直焦躁地問:“老大人,別賣關子了,天王到底是何盤算?”
他們這幫自滿清朝堂投效而來的官員,對立什麼明帝禪什麼位沒什麼感覺,以他們的“政治覺悟”,緊緊依附住李肆本人才是正道。只要事情都在李肆的掌握中,他們就沒必要出聲。
但此事終究還是有些忌諱,他們本是清臣,卻成了英臣,現在英華要立明,他們在名分上又要屬明臣,心中自然有些糾結。同時腐儒一派,借前明旗幟,還有異心,更不為他們所容。
史貽直本是心緒沉重,聽得湯右曾這語氣,像是另有玄機,自然有些發急。
湯右曾笑道:“不可說,先說破了,就沒意思了。”
史貽直氣悶,心想你不說,我自個搞明白……轉頭看向那十六位明王,見他們上了圜丘中層,正朝四周散開,此時樂聲一變,“始平之章”奏響,史貽直兩眼圓瞪,他也明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