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城那一場攻堅戰,像是過去了很久,如今想起,才知是歷歷在目。
他環顧左右,這一刻,視野彷彿變成了三百六十度,吸進了暗夜的微光,將聚集的百姓,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
心湖之中,驀然有些起起伏伏的情緒,大多數的百姓已經是鼓動起來,忘我的討伐明教,討伐李無眠。
然而,終究是有那麼少數人,身處於狂亂的百姓中,明明身為狂亂百姓的一份子,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狂亂。
他們分明是普羅大眾的一員,為何冷靜的過分?他們本來不該擁有這種心智!那些喧囂與狂亂,沒有沖垮這些人的心靈,反而讓他們的眼光更加明亮,安靜的等待著李無眠的出現,他們又在相信什麼?
劉威心中暗暗惱怒:‘這些人怎麼回事!事到如今,還沒有對明教失望麼!’
明教失了許多民心,也失去了一部分軍心。
但是。
並沒有失去全部的民心,更沒有喪盡所有的軍心。
只是說此時,那些堅定的人成為了少數人,無可奈何,被黑水暫時淹了去。
嗒嗒——
腳步聲下,一切喧囂泯然,無論男女老少,齊齊投過去目光,注視那揹負黑天,迎面走來的男人。
明尊出現了!
劉威心絃震顫,在這個男人露面的剎那,僅僅露出一條影跡的剎那,一種恐怖至極的壓力盈滿每個毛孔!
他更能感覺到,那些他所認為,他所攪動的大勢,突然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恨怒欲狂,計上心來。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明尊你是大仁大德,是活菩薩……活佛轉世,求求你了。”劉威痛哭流涕,哀聲響徹:“我真的受夠了,我一家人也受夠了,我給你磕頭,磕十個,一百個,你就,你就依了鬼子……”
李無眠渾身一震,聚集的百姓無不是渾身一震,許多人嘴唇囁嚅著,又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意蘊交纏著,許是劉威說出來心裡的一些難以啟齒的話。
百姓們聚集在這裡,要見李無眠,要一個交待,歸根結底,是要見他嗎?又要他給什麼交代呢?
人們沉默著,黑水波瀾不起,李無眠打了個哆嗦,明明沒有風,為什麼會這麼冷啊?
劉威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聲音還很響,跟放鞭炮似的,他這可不是做樣子,那是真的在磕頭!
腦門青腫,劉威面上卻是歡快無比:‘嗨嗨!我看你怎麼辦!’
明教不是要殺鬼子分田地麼?李無敵不是要為國為民麼?
現在好了,只要你狗帶,一城百姓都滋潤!
你狗不狗帶?
你狗帶,那就比傻子還愚蠢一萬倍,少不得人欣喜若狂;
你不狗帶,原來一直在放屁,百姓看清了那虛偽的真面目,也少不了人拍手叫好。
劉威竊喜不已,輕飄飄一句話,就將李無眠推入了萬劫不復的地步,果然大勢在我;而且他出聲之後,立馬跪倒,將自己隱於人群之中,完美的遮住了真實動機,心裡都有些飄飄然,自己可真是多智近妖呀!
砰砰——
劉威一秒十八個頭,額頭鮮血橫流,兩隻眼睛流進來鮮血,滿目皆紅,大紅既是大喜!
嗒——
焦躁不安的沉默中,李無眠又走了幾步,終於來到聚集的百姓面前,許多眼睛閃爍起來,他們看到了他的臉。
一個孩子忍不住驚呼:“娘,他的臉,好像個死人啊。”
那張臉上的顏色,竟似河流裡經久浸泡的死屍,沉沉的灰白,生怕他動作大了,麵皮掙裂,湧現出浮腫的血肉。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每一口呼吸都讓胸腹作痛,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李無眠一笑:“起來,淨沒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