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似乎是明白焦屍大軍無法威脅到江聞,自己對於江聞的估計也出現了偏差,原本如潮水般的洶湧異群漸漸變得鬆懈了下來,甚至有一些焦屍略帶茫然地望向天空,愣怔地看著直衝牛鬥兩宿的紫氣龍光。
“趙教主尋的仙,不在武夷山中,還是請回吧。”
江聞語氣變化,彷彿回到了福州大獄深處那個劍拔弩張、龍虎爭鳴的交鋒時刻。
幔亭峰中潛藏著的千古災螺,閩越古城壓埋著的佛國巨象,都是能在這個世間掀起驚天禍患的希夷之物。若趙無極此番想對這兩個事物下手,哪怕今日他江聞是被有心算無心,先手便處於不利局面,也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他誅滅在這裡。
“………”
江聞緩緩收劍還鞘,數個時辰的血戰雖然讓他汗透衣衫,卻完全沒有損耗到他的神華,乃至於讓這位劍客像極了一柄打磨的恰到好處的寶劍,時刻能夠再度出鞘。
而這再度出鞘之時,便是石破天驚的那刻。
【想不到數月不見,江道長隱然彌足了之前經脈逆轉、內力駁雜的隱患,武功竟然也再度精進了。】
很顯然,趙無極先前就研究過江聞的功夫底子,看出他不耐久戰的弱點,然而現在的江聞已經今非昔比了。
“趙教主過獎了,閣下的武功神鬼莫測,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江某頂多算是賽艇窮追罷了。”
“只是很可惜,這沒有仙,閣下請回吧。”
【有仙,就在這裡。】
“我說了,這裡沒有。”
趙無極的說法很篤定,江聞的答覆也不容置疑,在兩人劍拔弩張的語氣之中,頗有一種各行其道的怪異堅持,如果此刻有眼神上的對視,那一定湧動著某種極其危險的味道。
就在氣氛中的火藥味濃烈到即將引爆時,趙無極的聲音卻忽然選擇了息事寧人。
【江道長莫要誤會了,我對縵亭峰和閩越王城之中的事物並不感興趣——】
【假若我有心謀取,又哪裡會拖延到閣下出手的時分呢?】
江聞一口內氣差點沒有走岔,趙無極這廝這麼說,看來是存心戲弄於他,生怕自己不想歪。
趙無極所說的理由過於充分,比如閩越古城之時,他就曾派武當掌門馮道德前來;架壑昇仙之宴,極有可能也是他故意洩露給紅陽聖童的,隨後福州城和廣州城中的種種事端,甚至直接就是他謀劃的手筆。
可偏偏通曉內情的趙無極在這些事情當中,似乎都只是充當的攪動風雲的幕後棋手,並非打算將希夷之物收入囊中。
但江聞轉念一想,這就更不對了——
如果他真的有他自己所說這麼澹泊高遠,就根本不會跑到這處荒郊野裡蹉跎歲月。
【……松溪湛盧山中藏著仙人,乃是我武當祖師張真人所說,自然不會有所差謬。】
江聞剛想到此處,趙無極便恰到好處地補上了一句,讓他腦海中的疑問從一個頓時泡沫湧起般化生出了無數個。
“仙人?什麼先人?山本的先人嗎?”
江聞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卻讓趙無極的語氣多出了一絲的讚賞。
【閣下不愧是有大智慧之人。依江掌門看來,什麼是仙人呢?】
按照古籍之中的說法,仙人們或竦身入雲,無翅而飛;或駕龍乘雲,上造天階;或化為鳥獸,遊浮青雲;或潛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氣;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間而不識;或隱其身而莫之見,皆擁有世間難以描述想象的奇異能力,日日神遊乎六合之外,且具備禁咒鬼神、幻化萬端之道法仙術。
可像趙無極這般離經叛道、悖反尋常的人物,絕不可能會被這種遁世逃禪的說辭所蠱惑,反而是他自己、分明天天拿著這般說辭在蠱惑著其他人。
譬如廣州城中的李行合,就是在他的蠱惑哄騙之下,學習了某種魔怔的“成仙之法”,才會在刑具加身千刀萬剮時一哂對之,甚至表現得甘之如飴。
說到李行合,就不得不提及宋獻策和他所出身的方仙道。
這幫人從祖師宋毋忌、徐福開始,就拿著形解銷化、依於鬼神的手段哄騙諸侯國君,卻也還沒能描繪出如後世成仙那般美好的藍圖。
如唐前仙話中的主人公潛隱林谷而成仙,成仙后也只是形體變化、肉體長生不死而已,看不到什麼神通仙術;在魏晉時期,成仙與得道更是被視為兩種不同的長生之法,仙人與得道者存在很大區別,仙人更多的就是老而不衰、延年久視。
再往前的時代,仙人的形象就更加簡陋了。
漢代早期仙人之形貌大多醜怪,尤以體生綠毛、背生雙翼為特徵,如《淮南子》中《若士》的記載,稱他是古之神仙,有人曾經在山林深谷之中見過,他形體怪異憔悴、見人則逃於墓碑之後,以龜蟹蛤蜊及草根樹皮鬆子等物為食,全然不見仙人瀟灑翩躚的妙態。
王充在《論衡·無形》中則明確表示:“仙人之形,體生毛,臂變為翼,行於雲則年增矣,千歲不死。”確實表明漢代人民,將體生綠毛作為成仙之體證,認為那些面生異骨,體有奇毛,離群索居的便是神仙。
江聞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