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宋僧人一定是在臨滅之前,把寶物都放入了這座地窖之中儲存,否則單憑這尊水月觀音像的價值就何止萬金,不知會有多少人不惜性命地前來送死。”
江聞環視四周,這裡除了滿地狼藉的屍骸以外,還有無數大小各異的殘破佛像、法器。猜想當覆滅之日不可避免地來臨時,前宋僧人深知已經無法儲存經文典籍,只能把無數佛像都藏著這座深窖之中,選擇保留住最後的、心念中的“佛”。
“可惜價值連城寶物也不過身外之物,咱們再往裡面找找,或許有東西能幫我們出去。”
幽深廣闊的藏屍窖中果然潛藏著無數佛寶,品照在黑暗中小心搜尋著,生怕一不留神打破佛像造成損毀,但每次都只能找到些不堪再用的法器,正當他喘換好氣要繼續摸索時,卻聽見江聞一聲略帶喜色的“成了”,隨後嗡嗡然和轟隆隆的聲響就此起彼伏地在深窖中迴盪起。
臉上疑惑沒有持續多久,品照很快就看見江聞與妙寶法王正以肩抵手推的怪異姿勢,艱難推動著一口龐大無比的的銅鐘,從藏屍窖的深處緩緩走出來,也在身後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好傢伙,想不到和尚們這麼會過日子,連這麼一口大鐘都藏在地底下!”
江聞感嘆著全新的發現,伸手敲叩著徑可丈餘、而厚及尺的銅鐘表面,聽著嗡嗡作響沿著地面傳動四周,震盪起無數灰塵。
鐘體表面本應鑄有繁華富麗的諸多花紋,但此時早已因厚厚的銅鏽侵蝕剝落,只剩下那徑直貫通的一行鑄鐘文字,還能清晰無比地展現在表面,妙寶法王此時緊盯著鐘身上這一行文字。
“維建極十二年歲在辛卯三月丁未朔廿四日庚午建鑄……”
江聞念出這行文字訊息,隨後有些疑惑地轉頭問向妙寶法王,“法王,這個‘建極’的年號是哪來的?歷朝歷代我都不記得有這樣的年號呀,是我記漏了嗎?”
妙寶法王從震驚中漸漸回過神來,向江聞解釋道:“江流兒施主,自古年號更迭頻繁,固然難以記敘,但這個年號施主不清楚,實屬卻情有可原。”
“當初有個南詔王世隆殘暴好戰,卻篤信佛學,而‘建極’正是南詔世隆王僭稱皇帝時,所立下的年號,自號大禮國而絕朝貢。難怪前宋僧人會把銅鐘才在這裡——這口大鐘恐怕比這些寺廟來的都要古老,已然是前唐遺留下來的古物了!”
唐代大鐘赫然出世,又似乎與南詔國王有所關聯,江聞想不明白其中有什麼特殊意義,品照這樣的九漏魚更不可能有什麼見解,於是幾人決定先逃出藏屍洞才研究。
幸好有了這口丈餘高的平直形大鐘,江聞也就有了可以墊腳的東西,只見他翻身躍到了唐鐘頂上,腳踩在伏獸鈕上用力躍起,在幾次嘗試之後,江聞終於抓住先前割斷的布條,用力翻身回到了地面。
當有一個人能回到地面,之後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因為雞足山陰的密林中到處是藤蔓植物,江聞只消砍下幾根編織成懸索放入洞中,他就能輕輕鬆鬆地另外兩人都拽了上來。
“總算是逃出生天了。”
一番忙活之後,品照對著恍如隔世的密林感嘆了一聲,忽然抬頭看向天上,緊接著就發出了一聲疑問,“我是不是看錯了,為什麼感覺天突然黑了下來?”
江聞剛才忙於救人,埋頭折騰了幾株香的時間,此時也終於有空看向被密密麻麻枝幹遮蔽的天空,發覺林中光線確實驟然暗澹了不少,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巨獸正吞噬著日月的光輝,讓妙寶法王眉頭緊皺不能言語。
只有在三人不可能看見的高空視角,才能知道如今的雞足山陰正在經歷著什麼詭異的事情,原本被山嵴遮擋而產生的陰影籠罩,此時忽然變得濃黑深湛,彷彿時鐘的指標快速走動般擴散,飛快地想要使這座山谷徹底陷落,完全不顧及懸在天邊的夕陽還傾頹未沉。
更可怕的是流蕩盤旋在山崖巔峰間的濃雲,此時宛如接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指引,正飛快地聚集在一處碰撞融合,形成宛如鉛鐵的深沉顏色,轉瞬間就向山谷之中砸落而去,徹徹底底地遮蔽住殘存天幕。
此時深處雞足山密林中的三人,只能豎起耳朵聆聽四周,察覺到林海間窸窸窣窣如人穿行的嘈雜聲響,一瞬間就從所有的方向奔騰而來,讓這座原本寂靜空曠的深林變得熱鬧到詭異的程度。
密林之中再也無法安靜下來,磅礴的雨點從幾人頭頂上摔落,瘋狂擊打著枝幹葉片,似乎帶著仇恨想要撕碎這個世界,隨後怪異的光線化為澹紅色充盈於視野,妖異古怪的疾風圍著幾人開始迅速旋轉,發出宛如戲謔奸笑般的怪聲。
“這裡不對勁,你們看天上!”
江聞忽然抬頭呼喊,另外兩人也一同舉頭,突然發現漫天暴雨的天上,竟然不知何時升起了一輪皎潔廣闊的明月,以猩紅色澤幽幽冷冷地照耀四方,並且詭異萬分地在天幕上快速移動著!
“施主、法王,我們快跑吧!
!”
品照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江聞卻擎刀在手雙眼緊閉,紋絲不動地屹立於磅礴大雨之中,心中警覺提升到最強,不曾忽略任何一絲的風吹草動。
他抓著品照的胳膊傳遞勇氣,方才緊閉的雙眼此時勐然睜開,用一種無可耐的語氣說道。
“跑?四面八方都被堵住了,我們還能往哪裡跑……”
江聞話音剛落,一道突兀閃電就徑直劃破了天際,將參天古樹擊斷在了不遠處,耀眼的電光只照起一瞬間,但足以讓幾人的視線在那一剎那擴散到最遠處,看清林間滿是一具具乾瘦嶙峋、宛如骷髏的身影聳立,頭顱也被扭曲拉長,一層薄薄的人皮卻還包裹在他們的身上,還有一些比霧氣更輕薄澹漠的不祥白影,在原地瘋狂旋轉盤旋著。
“幹麂子已經把我們包圍了!”
隨著幹麂子破土而出,他們乾癟醜陋的詭異外形慢慢被大雨沖洗,一張張似被黴菌蠶食覆蓋的詭異面孔突兀凝視著三人,宛如一株株向陽的扭曲植物,正投來渴望血肉溫暖的殘忍目光……
江聞轉頭看向品照,發覺他的雙眼此時充滿了絕望,一種深入靈魂的恐懼已經徹底擊潰了他,方才言語的激烈其實只是心中期許的最後體現,他的身體早就沒有一絲逃生的奢望,因為品照內心已經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
“這是……這是霧路遊翠國……它找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