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在一旁聽得清楚,知道弘辯方丈所說的後路、其實是讓悉檀寺裡武功最高、求生能力最強的安仁上人,帶著寺內珍貴典籍遠走高飛。
和尚們也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或許只要寶物不在悉檀寺中,就算禪寺不免遭受一番劫難,也還未必會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場,已經算是死中求活了。
江聞沒想到弘辯方丈這個濃眉大眼的傢伙,居然還是個失敗主義謀士,早早就做好了退敗的計劃。
可惜在這種危機臨頭的時候,沒人能把這個失敗主義謀士叉出去,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星夜召回來守護珍貴典籍的安仁僧,沒多久就先因為保護典籍,被黑衣人打成了昏迷狀態。
其實那天匆匆趕來的大淨老和尚,本就是想和方丈商量這件事的後續辦法,如今索性將心裡所想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阿彌陀佛……當初釋尊捨身投崖求得半偈正法,慧可祖師亦在雪中斷臂示誠才得到衣缽,如今佛陀正法被賊人覬覦,老僧幾人願意分兵五路以做疑兵之計,拼死把法藏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這個辦法是赤裸裸的死路,疑兵的用處就是送死引開敵人,為悉檀寺創造機會,以他們的老邁年紀,足可以說是十死無生,可幾名老僧蒼老的面容顯得堅毅無比,顯然都是禪心堅定、勇勐精進之人,早已將皮囊生死置之度外了。
弘辯方丈面露不忍之色緩緩誦經,卻發現江聞已經面色古怪地來到了自己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方丈,這四位長老的佛法修為如何?”
“檀越為何有此一問?”
弘辯方丈摸不著頭腦地回答道:“幾人雖然未修至一念不生、是前後際斷之境,可在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功夫上,已可稱具足了。”
江聞的表情忽然更加生動,左手慢慢撫摸著下頜,露出了思索之色:“不怕死這點很好。就是說坐禪功夫很高咯?有沒有三四層樓那麼高?”
弘辯方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江聞已經自顧自地來到了四位長老們前面,露出了神秘且蠱惑人心的笑容。
“幾位長老,不知可否聽我一言……”
…………
就在平西王府刀劍拳掌四大高手,齊步邁入悉檀寺山門的那一刻,山寺的洪鐘勐然扣響,一聲如金剛王寶劍,一鳴如踞地獅子吼,眾人只覺的渾身震顫不已,宛如獨處空山直面風雷暴雨那般,難以熄滅的是心中警懼之意,差點隨著魂魄離體的是心中貪嗔痴三毒。
鐘鳴浩蕩前來迎客,只見弘偉山門之後緊鄰著一座大殿,四扇凋花木門正豁然洞開不設防備,四大高手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不禁惱怒起來,帶著憤恨急急而入,闖進這座後續的寺殿之中。
而幽蕩的大殿內,似乎正有一雄壯之極的人影,頂盔摜甲地等候其中。四人心中又是一跳,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座頭戴兜鍪,身披鎧甲,雙手合十,行氣於胸的高大韋陀護法像,此時正冷冷怒視著他們。
只見神像一支寶杵扛在肩上,勢如滿弓,足上烏雲皂履向外張開,氣力自腳底一以貫之,有穩如泰山之勢,又因重心放在左腿,軀幹和頭頸的扭轉和位移超出了人體的極限,似乎隨時蓄力將奮動金剛寶杵,把一切痴愚冥頑的眾生打出火坑!
虛驚一場之後,平西王府四大高手索性讓剩餘武林中人守在殿外,省得他們大驚小怪動搖軍心。幾人走進幽暗的大殿中似乎空無一物,定睛看去才發現有六名老僧正在入定,模樣乾瘦枯藁毫無寶相莊嚴,讓人不禁聯想到幹麂子的鬼怪傳聞。
只見他們身穿腰寬袖闊,圓領方襟的海青法服,大袖袈裟齊備,正以蓮花狀座次一人居中五人環繞地緊挨著,此時呼吸心跳都幾乎靜止,沉寂森嚴的模樣宛如亙古不變的寒巖,身上衣角鬚髮都直愣愣地垂向地面,彷彿娑婆俗世的地水火風,已經絲毫奈何不了這些老僧。
“阿彌陀佛……”
平西王府刀劍拳掌四大高手,先前還沒見到和尚,就被悉檀寺這一驚一乍地驚嚇了好幾回,鐵人的心臟也受不了這樣折騰,等到幽幽綿綿的佛號響起、他們差點就擺出了功夫架勢,衝向前去找人一較高下。
可幾人還未向前,只見韋陀殿中生死不明、宛如坐屍的老和尚們,忽然齊齊伸出了一隻乾瘦手掌,海青發服衣袖緊貼枯臂,飄逸無礙中帶著一絲僵硬的詭異,場面驚悚無比。
四大高手臨變警覺正要對敵,卻發現老僧們忽地左掌向後斜噼,颼的一聲輕響,隨即離他們丈餘的身後木門,竟然毫無徵兆地“啪嗒”一聲隨掌風閉上。
幾人還來不及驚訝,眼見殭屍般的老和尚,跟著又伸出右掌向後斜噼,掌風擦面而過,又是一扇木門陡然緊閉,如此連出四掌,動作僵硬詭異,卻就這樣隔空關上了四扇木門,而老僧們全程出掌收勢,眼光卻始終空洞低垂,顯然還在空寂無物的禪定之中未曾醒來,只有一首幽幽唱偈,迴圈往復地在他們耳邊響起。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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