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定在心中感嘆著,將對武學的體悟融入了招式之中,竭盡全力在縮短與納蘭元述之間的差距。
他依然明白,“看”得見這件事情並不能決定勝負,在納蘭元述的至臻化境的奇門棍法面前,就算自己仍是五感敏銳的巔峰狀態,也未必能夠搠其鋒芒,因此他才一直在蟄伏試探,此時終於找到了對敵的正確方式。
先前的毒打不是白挨的,洪文定身體的重心壓到最低,讓天蠶功不斷反饋著四周傳來的異動,將所有的干擾都變成微不可查的細節線索。
兩人錯身而過沒有交手,再次進入了對峙之中,隨著納蘭元述的步伐重心調整,他也在不斷轉移著身體的重心方位,兩人的時間頻率無不契合,明明尚未出手,就讓納蘭元述神情更加凝重。
飯糰探書
“先鋒手,生死門。你的棍法我已經知道了!”
洪文定昂然說道,伏身在地上再次倒持寶劍而動,與磅礴大雨的節奏渾然一體,身軀之中孕育著無窮的力量。
他緩緩說出的寥寥數語,竟讓納蘭元述的神情都嚴肅起來——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拙於應對,到現在的胸有成竹、章法儼然,納蘭元述沒想到對方在小小年紀,竟然就能悟出棍法的奧秘。
納蘭元述的謹慎,是因為洪文定伏地的每一次重心變化,都對應著納蘭元述的持棍中心的轉移,就像他所說的“先鋒手、生死門”,面前這孩子已經真有了和自己一較高下的資本。
所謂的先鋒手,就是兩手握棍時,在前面的手叫先鋒手,棍的力發自先鋒手,所以先鋒手為發力點,如先鋒手受傷,力則無從發出。所以凡是與用棍之人對陣,皆要避其力點,而制其先鋒手。
而生死門,就是出棍時發力出招的方向。向生門閃,就是避開敵棍的力點;若向死門走,即是自己投身於敵棍的力點之內,自投羅網。當對方發棍攻來的一剎那間,必須要立刻判斷出哪邊是生門,哪邊是死門,自己應該向哪邊閃避。
洪文定能夠察覺到“先鋒手、生死門”的變化,說明他已經不再被紛繁複雜的棍招所迷惑,精神氣機牢牢鎖定在了真正的要害之上。
彷彿為了證實自己的說法,洪文定忽然持劍貼身而上,納蘭元述眼中也寒芒一閃,布棍轉做中平槍刺來,竭力壓制住了破風之聲,唯獨剩下棍間一點勢如破竹。
到這時候,納蘭元述已經將年幼的洪文定,作為了真正的敵手謹慎對待。
只見他力不虛用,握法堅固,挪展身形、只在數尺之地進退閃讓,棍影如山環護週身,棍勢如長虹飲澗,拒敵若城壁,破敵若雷電,寥寥幾招便把源於軍陣的四門棍法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
眼下壓力驟增,死門無限放大,生門遙不可及,洪文定卻持劍遊走毫無劍招可言,只顧著乘其空隙、攻其無備的取勝之道,彷彿專注於聆聽著四周的一切的喧囂,直到某個玄之又玄的時機降臨………
“還有心情擔心那邊?”
鄂爾多斜睨著被遠處動靜吸引住的小石頭,冷冷地出言嘲諷,“信不信你會死在他的前面?!”
說罷鄂爾多雙拳緊握,身軀忽如水漲船高,操手間周身氣血執行,照著小石頭的要害部位就打去。
分心觀戰的小石頭似乎有些豔羨對面的熱鬧動靜,然後忍不住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帶著遺憾回頭揮出了一式剛猛無儔的掌法,又和鄂爾多戰在了一處。
遠處觀戰的溫玉欽不明就裡地問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在擔心同門師兄吃虧嗎?”
傅凝蝶思索片刻很誠實地說道:“我覺得小石頭師兄吧,可能只是在羨慕洪師兄的出手比他有宗師風範……”
就如傅凝蝶所言,小石頭反擊的出手仍是萬變不離其宗的亢龍有悔,只是這回他學聰明瞭,故意等到鄂爾多的通背拳悍然發出才同時出手,營造出了一個退無可退、讓無可讓的時機,隨後也不管對方的招式真假虛實,迎著拳鋒就撲了上去。
拳影掌風交錯的瞬間,鄂爾多原本如水漲船高的身形驟地落下,就如有人突然墜井,雙拳化掌、左右翻轉著隨勢變化,正好架住了小石頭的掌法。
只見這左右同式的回手招勁力極大,似乎抬手就準備折斷小石頭這小胳膊小腿,正中更是飛起一腿,徑直把小石頭踢得離地。
溫玉欽不忍地扭過頭去,眼眶中已是老淚縱橫,因為他看見小石頭順著被踢的力道,袖子都被扯下來一截才勉強脫身,骨碌碌地跌出去老遠才站了起來,隨後就又迎著敵手衝了上去,幼小的背影滿是無懼無畏。
可他沒發現出手傷人的鄂爾多,正把一隻手背在背後瘋狂顫抖,原因正是手肘的曲池、神門兩個穴道被小石頭的龍爪擒拿手狠狠點中,此時雙手正覺得痠痛無比。
這裡面的難處只有鄂爾多說得清楚,就像先前的幾回合交手中,他也並未將身形矮小的小石頭當作什麼厲害對手。
鄂爾多這麼想情有可原,畢竟方才在雷府出手阻攔的是嚴詠春和洪文定,如果小石頭功夫在兩人之上,怎麼也不會躲到最後才偷襲傷人,用的還是牙咬這麼孩子氣、不體面的辦法。
可短短的幾次交手下來,鄂爾多發現這孩子只懂得一手兩敗俱傷的打法,自己的不論通背拳怎麼凌厲悍勇,對方都是面無表情傻乎乎地以掌相敵。
起初兩次鄂爾多沒有放在心上,哪有大人怕和小孩換傷的道理?想必對面的掌招還沒及身,自己就已經拍碎他的腦袋——可事實不由得他不相信,現實已經先狠狠地教訓了他一回。
當自家周身相合、氣力歸一的通背拳剛碰到小石頭的身體,鄂爾多的手腕就遭受到了一股極為猛烈的反震力道,彷彿自己正用掌拍在一顆銅球之上,震得方才被咬傷的手腕再次繃裂出血。
他驚奇地發現面前這個小孩子,似乎不是血肉之軀,更像是是一個填充滿了牛筋魚膠的怪物,而小石頭那宛如千萬股弓弦絞動釋放出力量的掌法,也只稍後一步就印在了他的胸腹之上,掌力瞬間傳入他的身體裡,差點他就當場一口鮮血噴吐出來!
鄂爾多赫然發現,這力氣不像是孩子,面前的根本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