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姑娘,這件事上我的渠道不方便透露,但你要相信我沒有惡意,否則就說在武夷山上、止止庵外,我有的是機會動手,何必等到現在呢?”
“哼,嚴姐姐也是這麼為你開脫的,我才不相信的鬼話。若是你要對師父不利呢?”
袁紫衣怒極反笑,嗔怒的樣子被江聞看在眼裡,女人越笑事情越大,這時候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了。
“袁姑娘,我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是不是近來總覺得心浮氣躁、失眠多夢,還經常心裡有一股火發不出來?”
江聞慢條斯理地說著,袁紫衣的表情卻越來越難看,幸好江聞立刻丟擲了他的觀點。
“武功這個東西貪多嚼不爛,我看袁姑娘你眉梢帶煞、眼含戾氣,不管是切磋還是習武,最近可能都有些操之過急了,要不我教你兩句佛經化解一下?”
袁紫衣的佯笑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右手下意識地握住了鞭子,持續三秒才想起自己可能打不過面前這人,方才作罷。
自己從小在尼姑庵里長大,他居然要教自己唸經?從剛才開始就胡說八道的,他是不是故意在調侃自己?
“江掌門,你打算教我念什麼經呀?”袁紫衣咬牙說道。
江聞一本正經地說道:“不知袁姑娘是否聽說過《佛說妙色王因緣經》中的偈語?”
袁紫衣遲疑了一會,面色微赧地說出了爛熟於心裡的答案:“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江掌門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在這時候,江聞反而不說話了,他自顧自地站在前廊之中,眺望著浮雲翩躚不盡,臉上帶著袁紫衣始終看不透的笑容,良久眼神才落在了不遠處。
面前是一株蘊釀著盛放的白梅樹,江聞手中的青銅古劍卻猛然遞出,似慢實快地劃過枝頭,斬落了兩根含苞待放的梅枝,凌空被他執在了手中。
“袁姑娘,我這一劍再快也只能斬來梅花的花苞,世間卻只有悉心的澆灌照料才能催它開放。”
江聞把梅枝遞到了袁紫衣的面前,“你既然知道是由愛生憂怖,又為什麼還覺得武功能解決世間一切問題呢?”
這句偈語是《飛狐外傳》結尾時袁紫衣對胡斐所說,那時的她已經手刃了仇人,看似了卻了全部的心願,實則深陷到了情網之中,內心被玄之又玄的緣份所糾纏,只能在最後慧劍斬情絲飄然而去。
在這個環境中,武功是她應對一切的方法論,武林中的勾心鬥角此起彼伏;而佛門就是她看待一切的世界觀,人世間的五陰熾盛交織成劫。
這兩者相輔相成,形成了她眼中殘酷無情、壁壘分明的娑婆世界,苦海波濤無時無刻都圍繞在她周圍,稍不留神就會被巨浪吞噬。
江湖中的風波險惡唯有攜手共度,對於一個失去了目標和勇氣的少女來說,兩人再怎麼情投意合,胡斐終究不是胡一刀,袁紫衣也成不了灑脫透徹的胡夫人。
況且在江聞看來,這個高中生年紀就被仇恨身世纏繞的女孩,需要的不是武功秘籍,而是心理輔導。
“袁姑娘,你來廣州府這麼長時間了,想好自己要做什麼了嗎?佛山就在眼前,你又為什麼不踏進一步?”
江聞看向她的眼神裡,帶著讓她渾身不舒服的同情與理解,彷彿她從小就竭力隱藏的秘密此時已無所遁形,可江聞還是晃悠著兩根梅枝,吸引著她注意力。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袁紫衣還在倔強地否定著江聞的意見,似乎只要不承認對方是正確的,自己就還沒有輸。
江聞微微一笑,對方反應這麼激烈就說明自己猜對了,袁紫衣果然是因為鳳天南的事情在遷怒。
見對方沒有收下自己的梅枝的意思,江聞索性就收回了手。
“就算身處廣州城中,南海那邊發生的事情袁姑娘你也應該早有耳聞,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自然也不是充耳不聞就能天下太平的。”
袁紫衣咬著牙看向江聞,俏麗嬌美的臉上帶著嚴峻冷傲的神色,反唇相譏道。
“江掌門,你既然對一切都瞭如指掌,又為什麼只是坐看著惡人行兇而無動於衷呢?我若是不練武功,今後受了欺負又有誰能給我出頭?靠著你們這些畏首畏尾的當世大俠嗎?”
當初袁紫衣的母親袁銀姑被鳳天南侮辱之後有了身孕,聲稱有辱名聲的親戚們還要將她浸了豬籠,袁銀姑走投無路,千辛萬苦來到“甘霖惠七省”的大俠湯沛府上求助,卻又被湯沛使暴力侵犯,害得銀姑懸樑自盡。
汙濁不堪的江湖與混亂險惡的世道,本就對幼年的袁紫衣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創傷,相比於普遍存在的原生家庭影響,她所面臨的顯然已經形成了創傷應激綜合症。
後來她遇見的也不是一個完整的教育環境,而是性格更加薄涼、對待世界更加消極的尼姑師父,這才導致她的心理病情不斷加劇。
袁紫衣剛才提出的問題已經不只是在質疑江聞,而是在質疑包括師父在內的一切所謂前輩和高人,一切認為在她痛苦人生路程中想充當老師的存在。
鳳天南橫行作惡於佛山多年,袁紫衣的師父、江湖的大俠們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他們從不願意執行這正義的懲罰,他們要把這正義的懲罰留給袁紫衣親自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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