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滿一地窖的食物,加上客棧後院裡的那口未乾枯的井,完全夠四五個人在這裡安頓下來、自給自足,完全不必將水井填了之後,再匆忙逃走。
望月覺得他們是逃走的,這附近肯定有什麼東西,讓他們不得不慌忙離開,只收拾了一些貼身的用具和錢財,剩下的都留在那裡,任它們被灰塵掩蓋,老鼠啃咬。
還有填井,可能也是怕後來有人發現這裡頭有水,從而吸引人在這地方住下,甚至引來更多的人。
然而望月在這地方住了三天,客棧裡沒有血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除了文南和謝子潺外,連只活耗子都沒看見過。
說外頭有兀鷲吃屍體,也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影,說實在的,連根鳥毛都沒看到過。
這地方能有什麼呢……
望月一邊思考著,從架子上拎了幾袋子看起來不怎麼磕磣的麵粉和大米,又找來個布袋,塞了滿滿一袋子紅薯和玉米,兩隻袋子口系在一起,往肩上一扛。
她一手扶著肩上的東西,一手攀著梯子,哼哧哼哧從地窖裡爬了出去。
文南見望月拿了這麼多東西上來,又驚又喜,還幫著望月取下肩頭的重物。
“這袋子上貼著米和麵,我從外頭摸了摸,應該沒錯,還有一袋子是紅薯和玉米。”
“我來瞧瞧……”文南蹲在地上,解開米袋封口的棉線。
裡頭的大米不是很好,或者說有點慘,開啟袋口就瞧見白色的米里混著黑色的米蟲屍體,還有已經乾癟的幼蟲和蟲絲。
文南有些心疼地捧起一把米,在手裡捻了捻。
大戶人家的米糧可不會讓它放到生蟲,真有生蟲的米也不會給各位主子吃,所以文南也有好多年沒見過生蟲的大米了,挑挑揀揀半天,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些米留著吃。
“這面裡黑黑的是什麼?”望月忽然問道。
文南探頭看了一眼,就知道面裡也生蟲了:“都生蟲子了,不能吃了。”
“那要是把蟲子和髒東西篩出去,也可以吃的吧?不能浪費糧食啊。”
尤其還是在這種缺水少糧的地方。
“若是姑娘……嗯——你不嫌棄的話,也是可以吃的。”
小時候她在鄉里,夏天高熱潮溼的時候米的確容易生蟲,她也不知那些蟲子是打哪兒來的,發現米里生蟲了,娘就拿個篩子坐在米缸邊,一盆一盆把米里的髒東西篩出去,最後再掰一頭大蒜塞到米缸裡去。
娘還說,小孩子不能玩五穀,每粒穀子都不能浪費,不然雷公會在天上用雷打人。
後來村子裡有妖怪,大家都拖家帶口地逃難,文南牽著妹妹的手,跟在爹孃後面。那時路邊有個瘦得皮包骨頭的人,臉頰深深凹陷下去,眼球高高凸出來,跟村裡老太說的鬼故事裡的鬼一樣。
那個人的女兒就跪在他旁邊,兩條胳膊從袖口裡伸出來,比竹竿粗不了多少,嗚嗚地哭自己快死的爹。
娘忽然停下,捂住她的眼睛,讓她和妹妹走到前面去,還一邊叮囑:“別看,晦氣。”
他們一家沒走多遠,就聽見剛剛那女孩哀嚎一聲。
周圍有人小聲說,那女孩子的娘前天就餓死了,今天爹也餓死了,如果不是有好心人分給那姑娘一口餅,她也活不過今天。
本來收成就不好,交稅又交上去一大半糧食,又有妖怪四處吃人,這世道,根本不給人活路。
但大多數人都沉默著,包括爹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