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我說我不知情,你相信嗎?”司軍超看著岑重,認真地道。
岑重一怔,旋即又是失笑:“我相不相信,眼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收場!在下還有公務需要處理,就不作陪了,告辭告辭!”
蕭誠拍了拍手,外頭的書吏進來,將屋裡的茶水茶杯收拾得乾乾淨淨。
蕭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司軍超坐,位置卻是在蕭誠大案的正對面。
看了一下兩人之間的位置,司軍超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上次來,還有三杯茶。
這一次,卻是連正經的座位也沒有一個了。
“首輔,蘇州之事,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委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絕非我之本意!”司軍超道。
“司公,這麼說來,第一次的民亂,您是知道的了!”
司軍超沒有作聲,算是預設。
“司公,我記得當初與您在私下就說過,不管有什麼矛盾,大家都可以擺在明面上來談,但只要在廷議之上透過,則所有人必須全力支援,不得有半點掣肘。”
“首輔好手段,現在我才明白了首輔當初制定這廷議的本意。如今只需要首輔提出任何方案,廷議之上,會有不透過的嗎?”司軍超搖頭道:“總是能透過的。”
“起初可不是這個樣子的。”蕭誠淡淡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無非如是而已。”
“本來蘇州之亂,死幾個無足輕重的人,算是給首輔您迎頭澆一盆冷水,想讓您冷靜下來,想一想江南士民的利益,不能為了您的北伐計劃,便將江南士民置諸於水火之中。”司軍超道:“與民奪利,將諸般苛政加諸於江南士民之身,這是江南士民不可接受的。”
“您說得是募兵法還是青苗法抑或是一體納稅納糧?”蕭誠道。
“都是!”司軍超認真地道。“當年太祖便說過,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數百年來,大宋蒸蒸日上,便是如此。可首輔,您現在走得太遠了。士紳在您的眼中,還不如黔頭泥足!”
蕭誠沒有說話,而是起身,從身後書架之上取下一份卷宗,推到了司軍超的跟前。
“這是近十年來,江南諸地的人丁、田畝、商戶、織機、農稅、商稅等一系列事關國計民生的統計與分析。”蕭誠道:“看起來鮮花著錦,實際上早已經是坐在了火山口子上,次輔,不說別的地方,便說說咱們現在這江寧府,無產者便有多少?多少人家無隔夜之糧?又有多少人上無片瓦遮身體,下無寸土立足跡?人丁十年之間,不增反減,這是真的嗎?如果不是真的,那麼多出來的這些人去了那裡?農稅在我大宋,本來就很低了,可就是這麼低的稅,仍然越來越少,因為自耕農越來越少了,他們去了哪裡?那些田畝去了那裡?走到街上,可以看到商業活動極是繁茂,商稅本身也是我大宋的立國之本,但現在的商稅,與十年之前的商稅收入仍然持平。”
說到這裡,蕭誠臉色已經非常不好看了。
“便是由朝廷控制的大宗物資的交易,那些榷場,你們也要插上一手,從中謀取利益,海上貿易,利瀾如此巨大,可是你們也不願意交稅,還要大規模地走私。司公,如果太祖知道他嘴裡計程車大夫是這個模樣的,你猜他會不會一腳踢開棺材板跳出來,拿著棍子把你們一個個的敲死?”
司軍超的臉色極是難看。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蕭誠冷冷地道:“士大夫階層,是精英階層,他們本應當知道有國才有家,本應當知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的道理?可是一個個卻被貪婪遮住了眼睛,只進不出,難道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把自己撐壞的嗎?”
“首輔言過其實了!”司軍超道。
“言過其實?”蕭誠怒道:“蘇州之事,還不能說明問題嗎?青苗法,是不許你們參與了嗎?你們嫌棄一成的利息太少了,你們要的是暴利。稅務署進駐,你們為什麼怕?因為這些年來,你們偷逃的賦稅,數字太大了吧!”
“首輔,不管先前是怎麼樣的,但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絕對有第三方勢力在其中推波助瀾,挑撥離間,絕非我等本意!”司軍超大叫了起來。
“你還不算蠢,還知道有人在利用你們!”蕭誠道:“可雞蛋沒有縫,蒼蠅又如何能叮得進去呢?籬笆沒有紮好,讓野狗鑽了進來,你又能怨誰呢?”
“回去蘇州,一月之內,讓蘇州恢復如常!”
“然後呢?太湖之內的叛賊,您也能一語便能讓他們束手就縛!”蕭誠冷笑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