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逃亡的風氣,便不再有了。
張任不敢逃,因為臨走之前,孃親哭唧唧地告訴他,他要是出了事,必然會連累家裡的。
再苦,他也得挺過來。
原本張任滿腦子的詩書都已經退縮到了角落裡,佔據更多位置的,則是一條條冷冰冰的軍紀。
因為表現很好,在新兵營,他還成為了一名什長。
他手下的十個人,除了三個家裡是自耕農以外,剩下的六個,家裡要麼是官吏,要麼便是富商。
過去當兵這種職業,本來是與他們不相干的,但現在,他們卻因為一條法令而聚集到了一起。
二個月之後,他們終於離開了惡磨之淵,被分配到了軍隊。
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五十名新兵,同是蕭縣訓練營出來的,只有五個人,而且五個人都來自不同的營,彼此最多是有點臉熟,而至此,張任才曉得,同樣的訓練營,每個省都有一個。
在新兵營,張任是什長,但到了部隊,他就什麼也不是了,只是普通一兵。
張任現在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因為他在訓練營中表現優秀,所以他被分到了一線部隊,而且是最精銳的部隊。到位第一天,那位營將便口沫橫飛地講著本營的優秀戰績,什麼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之類的。
下頭那頭大頭兵聽得血脈賁張,大呼小叫,而像張任這類的,卻是聽得臉色慘白。
因為他很清楚,這樣的戰績,便代表著極高的死亡率。
所謂最精銳的部隊,自然便是啃最硬的骨頭,打最慘烈的仗。
雖然他們的待遇,聽說比其它部隊也要好上不止一籌。
伙食好張任已經體會到了!
在新兵訓練營,十天有一頓肉食。
但到了這裡,三天一頓肉食。
張任現在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在訓練營裡不必如此賣命,混箇中庸,指不定分配的時候,沒人看得到,就丟到後勤部隊去了,那活下來的機率就很高一些。
但過了不久,他的這個觀念又被改了過來。
因為他現在的什長,給他講了一個戰例。
那是一個圍剿趙軍的戰例,宋軍先是派出了一支誘餌去釣魚,然後呢,再把上了鉤的趙軍給圍起來一口吞了。
吞了趙軍的,自然是他們這樣的精銳,而充作誘餌的嘛,自然就是那些不大行的雜牌子軍隊。
聽到這個,張任又覺得他的辛苦還是值得的,因為充當誘餌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差使,這個死亡率,只怕比精銳部隊還要更高一些。
腳下越來越沉了,身上扛著的東西便如同一座山,壓得張任有些直不起腰。
他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不知道還有多遠。
呼哧呼哧的,他像一頭老牛,艱難地往前。
背上突然一輕,他回頭一看,是什長。
他伸手將張任背上的被褥乾糧啥的全都取了下來扛到了自己身上。
什長比張任矮了一個頭,但卻比張任寬了三分之一,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矮門板。
“快了,只需要半個時辰,我們就到了!”什長笑著,露出一口亂糟糟的一點兒也不整齊的黑黃黑黃的大牙,還帶著滿嘴的不可名狀的氣息。
在軍營裡,所有人穿上軍服都被整得烏黑麻漆的時候,看外表你是看不出這人家世怎麼樣的,但只要一張嘴,大體上就能看出來了。
像張任這樣的,一般都有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當然,這幾個月下來之後,張任的牙齒也在往黃黑髮展,但還是整整齊齊的,像他的什長還有另外八個戰友,基本上都不咋的了。